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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洵心内五味杂陈,眼前的少女,和之前他所认识的裴子衿,简直是两个人。或者说,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原来之前他看到的,都不过是一层假面。 王洵有些心乱,幼时父亲便教导他,看人不可只看表面,结果到了如今,他还是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 他有些茫然,叫自己心中悸动的,真是眼前的少女,还是不过是他臆想出的人物? 最后,还是裴蓁蓁打破了两人间的僵持:“今日之事,王七郎打算如何?” “是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还是,要为杨家主持‘公道’?” 裴蓁蓁懒得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眸中暗色翻涌,她做的准备还算周全,便是王洵不识趣,她也有法子应付,只是总归要麻烦一些。 最好的,还是这人闭上嘴。 “前者如何,后者又如何。”王洵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裴蓁蓁。 “端看王七郎,是要与我为敌,还是与我为友。”裴蓁蓁知道,以她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并没有资格说这话,没有资格与出身琅琊王氏的王七郎平等对话。 但是与人谈判,最要紧不能露怯。 王洵垂下眼眸:“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想到当日朝上与自己势同水火的王相,裴蓁蓁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王洵调转马头:“今日之事,我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多谢。” * 回城途中,桓陵与王洵并骑而行,口中叹道:“那杨家子也真是倒霉,那么大的林子,偏他去了那处长了能叫人生出幻觉的花草,又那么巧因为吸了花粉头昏脑涨,竟自己动手杀坐骑,摔下来断了腿。” 众人久见杨磊不回,只好一道入林去寻,最后在密林中发现了树下摔断腿昏迷的他,旁边还有他插着匕首倒下的坐骑。 连忙令人去请了附近的医士来,诊断之后,才知道原是吸入了能叫人混乱神智的花粉,大家便能猜出,定是神志不清以为坐骑发狂,这才动手杀了马,结果自己也落下来摔断了腿。 “七郎,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报应?”桓陵感慨万千,“那杨磊前日算计裴家二郎断腿,连宫中医官都无能为力,好在裴家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位高人,这才治好了裴二郎,听说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今日杨磊自己也摔断了腿,莫不是做贼心虚,才觉得自己的坐骑也被动了手脚?” “或许是吧。”王洵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是淡淡。 桓陵自幼与他玩在一处,自然轻易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怎么了?” “没什么。”王洵握紧缰绳,低头看着自己指尖。 “你是担心那位裴家小女郎吧?”桓陵猜测道,“听闻她和自己这个二哥关系最是亲近,裴家二郎出了这种事,也不知她会哭成什么样。” 她可不会哭,王洵心道,她只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在伤了她兄长的人身上,叫那些人悔不当初。 “你若实在担心她,不如叫你家阿瑶请她到家,你也好瞧瞧她。”桓陵提议道,七郎处心积虑叫阿瑶结识裴家小女郎,为的不就是能光明正大同她往来。 王洵没有说话,他一挥马鞭,照夜玉狮子加快了速度。 桓陵赶紧追上去,他有些莫名其妙:“七郎,你怎么了?!” 王洵没有说话,照夜玉狮子放开速度疾驰,道路两侧的风景被抛在脑后,耳边听得风声呼啸,他的心乱极了。 是夜,月明星稀,王洵在静室枯坐一晚,繁杂的心绪却并未理清。 随从在静室外小心翼翼地请示:“郎君,夜已经深了,也该安歇了。” 澄澈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房中,落在跪坐的王洵身上,他合着双眸,神情冷清。 随从说完那句话,屏声敛气等在门外,不过一刻,房门打开,王洵缓缓走出。 躺在床榻上,王洵本以为自己会没有睡意,但恰恰相反,他很快便陷入了睡梦。 北地的冬天很冷,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凛冽的寒风刮在人脸上,像是刀割。 王洵看见自己披着厚厚的狐裘,间或咳嗽一声,马车停下,有人为他掀开车帘,那张脸很是陌生,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见着自己起身,被人扶下马车。 抬起头,眼前很是平常的宅邸上挂着裴府的匾额,他的身体发出一声轻叹。 这是哪里?眼前的裴府…是他知道的那个裴府么?王洵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侵袭了自己的身体,那寒意一点点钻进骨缝,好像五脏六腑都浸在了冰水里。 扶住他的人突然开口:“可怜裴家满门忠烈,最后,只有两个女郎活了下来。” “只是那位裴家二娘子毁了容貌,又是从洛阳那等地界逃出来的,如今还有谁敢娶她呢。若是自尽,怕还能得个贞烈的名声。”这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宦官,是当今陛下的亲信,派来接自己的长子。 他低咳着,淡淡道:“这世道,能活下来便最好。”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的meimei也能如这位裴家二娘子一样活下来。 可她们,都在洛阳城破那一日,悬梁自尽。 一阵几乎叫人溺毙的悲伤淹没了王洵。 “若是没有她,大皇子一个孩童,也不可能活到今日。”他说完这话,宦官不敢再出声。 扶住他的年轻人道:“竟是那位裴家大娘子运道最好,嫁了姜家,早早北上,未曾吃过什么苦。” 他没有说话,让年轻人敲响了门,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走进了裴府。 庭院中很是空荡,除了领路的老仆,竟再也看不见第二个下人。 整座府邸,好像都笼罩了一层沉沉的死气。 他在正厅见到了裴家的家主裴正,他满头花发,佝偻着腰,眸中死寂,听了他的来意,嘶哑着声音吩咐老仆:“带他们去见二娘子。” 于是绕过回廊,穿过满地枯草的庭院,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九死一生从洛阳城逃到盛安城的女子。 狰狞可怖的伤疤横亘在她面颊上,大多数人见她的第一眼,都会被这道伤疤吓退。 她身边站着一个瞧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幼童,怯怯地抓着她的裙角,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向他。 很难想象,就是眼前这个柔弱如蒲草的女子,在战乱中顺利活了下来,活着来到盛安,还护住了一个与自己并无关系的孩子。 谁会想到,北魏陛下被乱军劫走的长子,竟然还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 21:09:47~2020-09-05 21: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