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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瑱,而是如今的承远王世子,平溪崖。 从前李清珏一眼之下亦曾认错,那时平怀瑱只觉有趣,分毫未作他想,直至今日,淋漓真相若隐若现,终在眼前。 多年以来,王妃缘何予他怜爱,缘何涉险为他暗传密信,又缘何与承远王长年不睦……诸多疑窦,如今皆已有理可寻。 难怪皇后明知承远王府疑点重重,却不许他加以追问,当日那一句“神鬼不侵”,所言之意竟在于此。 当真可笑,好笑! 还道何太子生母难产罹难……宏宣帝同母胞弟与之生隙……这宫里日日上演的究竟是怎样一出谬戏?怎样几出谬戏? 倘若世人知晓当朝太子竟是不伦野种,可还会对他称誉有加,当他天命临身? 平怀瑱低低地笑出声来。 平溪崖不过三两句无忌童言,便令他一朝豁然开朗。 他兄弟二人,皆为皇帝与王妃苟且之子:此事非他偏要去信,而是唯有如此真相,方能解释所有不合情理之处。 承远王与刘尹为伍,是为此;王妃婚姻失和,是为此;宏宣帝格外偏宠于他,是为此。 想来遇刺一事,亦是为此。 欲杀他泄恨之人,不该是刘尹与宜妃,而是视他为耻的承远王。 而承远王倏然辞世……平怀瑱岂敢深想。 条条状状,尽在予他一个肯定,事到如今,已毋须再得谁应证了。 然平怀瑱不甘,即便再是笃然,仍要一人亲口告知。 凤仪殿门窗紧掩。 大殿内外弥漫着一股药草灼烧之味,浓重刺鼻,廊下宫人形色慌忙,口鼻之外皆覆着棉布,垂眸疾走。 平怀瑱未料会见得此景,远远望见数位太医行入殿中,不觉眉心紧蹙跟上前去。可那双脚方落进院里一只,便有宫婢急急拦住,对他劝阻道:“皇后忽生天花,请太子切莫向内去了!” 平怀瑱胸膛一窒。 如今皇后不再年轻,几十年来从未发作,到此年岁才惹上天花,岂非凶多吉少。 一日之间数个时辰之内,如有冰水接连倾头。 平怀瑱耳中鸣响,顿身门庭之外,怔怔把这月下华庭囊括眸底。 短短片刻,他仿佛瞧见了十余年间的日月更替,瞧见那名身着朱袍的幼稚小儿在这院里跑来跑去,绕行膝下,终绕过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至此经年。 幼子个头如笋拔高,已成少年;慈母笑貌日复一日,却渐转老。 平怀瑱忽不知方才一腔怨愤缘何而起。 不论他身世如何,生母为谁,皇后养恩都不可辜负……他蓦然通透,眉头缓解,独留李清珏在外,毅然入殿。 凤仪殿宫人见之心惊,看他面罩都不曾覆,更觉惶恐,生怕太子染上天花,得皇帝皇后怪罪下来。 宫人连跪带阻拦了一路,平怀瑱本就忧心皇后安危,压不住怒从心起,出声喝怪,直到其外喧哗惊扰了榻上皇后,过帘传出“胡闹”二字。 平怀瑱静下,听着那句虚弱斥责,眼泛酸胀,一句“母后”鲠在喉里。 “还不给本宫回去……” 平怀瑱伫立原处,一动不动地听着,正欲开口应声,又见垂帘低掀,是雁彤自内行出,及时将他劝下,带去殿外说话。 偏是盛夏时节染此顽症,皮表之苦更不耐受,平怀瑱牵肠挂肚,与雁彤立在廊外时,双眼仍隔着道道门窗望向内里,不愿错过半点儿动静。 雁彤将他真心实意尽收眼底,忧心轻叹,手至身侧福礼相告道:“太子有心了,您来此一趟皇后娘娘已得宽慰。但天花实易传染,太子体贵,稍有差池只会令娘娘心急如焚。太医说了,娘娘当需静养,太子权当为了娘娘安心,这便回旭安殿去罢。” 雁彤一席话道得他无以辩驳,是令他当真进不得内殿,否则若扰了皇后休养以致病情加重,更会使他悔愧难当。 徘徊之际,雁彤又道:“奴婢幼时曾患天花,绝不会再患一回。太子放心,奴婢定亲身照料皇后娘娘,娘娘自有神佛照拂,必能吉人天相,病去无忧。” 平怀瑱听来好受许多,至此彻底为她所劝服,拱手一拜。这一礼之下惊得雁彤忙俯低身子回拜于他,复又得他叮咛数句,定要好生照顾皇后。 临行前平怀瑱绕至窗扇之外抬声问安,终肯离去。 夜月明朗,凤仪殿外李清珏垂袖靠墙而立,清辉如水,漫身淌过。 平怀瑱行上前来,携他回殿,听他于身侧明知故问:“太子问了?” 平怀瑱摇头。 “太子可有入殿探望?” “不曾,”平怀瑱又摇头,随之忧心忡忡,“母后不愿见我。” 此话之后两相沉默,李清珏一路无言随他回到旭安殿里,踏入庭院后不急入室,站在院中听着躁耳蝉鸣,仰头望月,赏薄云如絮轻缠月腰。 平怀瑱往前行罢两步,察觉他未跟来,又折回一旁陪他立着。 直仰得累了,李清珏才垂首侧眸,予他第三问:“太子方才,为何令我候在凤仪殿外?” 平怀瑱回道:“你不曾患过天花,岂可冒险。” “太子作此考虑,皇后又何尝不是。”李清珏侧身向他,眸底是多日不见的郑重其事,毫不避忌地与他直言道,“倘若今夜未生异数,想必太子已与皇后和盘托出。太子为解心中症结,冲动之下向皇后寻求真相,然真相是也非也,于此之后又有何差别?太子仍是嫡储,世人所知,太子生母只可是逝去多年的静妃,唯有如此,太子与皇后,甚至宫外那两位,才可保一生安泰。” 平怀瑱何尝不明其理,只是一时之间将自己囚困桎梏之中,不愿破茧自出。 李清珏许久不曾说过这样多的话,确是不忍见他痛苦才与他阐明。 这世如地狱,情、理、忠、义难全,李清珏早已不得不堪破为人之道。 他与平怀瑱,许在外人看来皆有富贵盈身,尤其幼年时候,数载不缺衣食,高高在上。人若分三六九等,他二人必是上等,有贫贱者躬身伺候、为奴为婢,无忧无愁。 然天有不测,他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亲眷不再,富贵幻散,到头来万事一场空。唯握手中的,不过皇权厮杀,及与平怀瑱不可为外人言道的荒唐情意。 眼下平怀瑱身世渐渐浮出水面,他便恍悟,平怀瑱与他,恰是同命同苦。 平怀瑱沉吟良久。 夏夜渐凉,两人于院中比肩而立,静默近一个时辰之久。 平怀瑱倏如开雾睹天。 兴许仍有不快不甘,却再无怨无怪。想他出生至今,看似行路坎坷,实则始终为人庇佑——养母坚韧,诡谲深宫替他挡煞斩祟;亲母隐忍,温润妇人为他成鬼成魔。 今更有亲弟在世,天真烂漫,心纯无垢,愿信他、敬他、护他,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