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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尤伯青凑趣开筵贾端甫临崖勒马

    抱真子便说道:“这贾端甫,不是做那甘肃臬台的贾廉访么?那是我认得他的。他是个有名的暮夜却金,坐怀不乱的君子。怎么也被这人编入里头?”诞叟道:“你到船上慢慢的看(口虐),这书亦并未理没了他的好处。”原来这贾端甫,名崇方,是南通州直隶州人,九岁上他父亲就没了,家里光景极寒,幸亏他母亲莫氏娘家尚可过得,按月贴补他些,才得混口饭吃,附在村学馆里读书,天份却甚聪明,十二岁上开了笔,做的破承题,先生说是很有意思。二十岁上就进了学。谁知到了次年正月里,他母亲就死了,接着他的外公莫怀恩也就一病不起,他两个娘舅,一个叫莫仁,一个叫莫信,都是市侩。他弟兄两个看老子一死,就在争夺家产,那肯再来照顾外甥。这贾端甫没了靠傍,衣食更无着落。过了母亲的百日,就托亲友替他找个馆地。却好州里钱谷龙师爷,要请个西席替他的小儿子破蒙,有人推荐就请他过去,每月脩洋四元。他好在单身人,也敷衍够用了。

    这龙师爷,名钟仁,号实生,是浙江萧山人,年纪有六十多岁,就了三十多年的州县馆,于百姓的脂膏上虽然不甚顾惜,于东家的面子上却是十分恭维。所以,馆运很好,积赚的幕囊也很不少,他的太太早已死了,大的儿子是太太生的,名叫玉年,号伯青,在衙门里跟着学幕,也有二十多岁。小的儿子叫玉田,号研香,才七八岁,是姨太太生的。姨太太据说姓杨,东台人,有的说是花烟馆里的,有的说是一位东家收用过的丫头,因为太太吃醋,送与这龙师爷的,却也不知其底细。但是这位杨姨太太,打得一手的好烟,能把烟丝拖到一尺多长,然后卷起上在斗内,又是一双好小脚儿,进门就生了一位小姐,是梦见飞燕投胎生的,取名玉燕,又起了个号叫做梦飞。今年已十一岁,脚是他姐替他裹的,也甚校这贾端甫教的就是这姨太太的儿子龙玉田。这玉燕小姐每天早晨,也跟着识几个字,读两句女儿经、千家诗。光阴迅速,在馆里不觉也就坐了两年,与这龙师爷的大少爷及衙门里的几位师爷,也就混的很熟。

    这一天是四月里的天气,正值通州城里出会,衙门里的书启师爷文彬如、征收师爷盖子章、巴吉人、账房师爷周德泉陪着州里二少爷增郎之,一齐到龙师爷公馆里来,约龙伯青去看会,顺便也就邀了贾端甫一同去。走了两条街,街上男女老幼往来的,真如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又走了几步,只见一群妇女,浓妆艳裹,在一家铺内看会。看见他们来了,有一个穿雪青纺绸单衫,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连忙喊道:“二少爷到这里来看!”这增二少爷望着他们,笑道:“你们全在这里?”

    跟手也有叫龙少爷的,也有叫巴师爷,也有叫老周的,咭咭叭叭,听不清楚,大家就顺步进去。贾端甫也就跟着过去,只见一个个妆研斗眉,虽非王嫱郑旦,态度亦自撩人。只恨自己一人不识。再细看这铺子,是一爿洋货店,掌柜的登时拿了一包香烟、一枝蜜蜡烟嘴送到增二少爷手里,说道:“二少爷请用烟,好两天不见了,今天天热,开两瓶荷兰水吃吃罢。”增二少爷道:“也好,只是扰你不当。”掌柜的道:“二少爷好说,只要二少爷多照顾些,就是了。”周师爷向掌柜的道:“刘子经你前一回送到衙门里的荷兰水,可不好,是隔年陈,走了气的,我们东家很生气,你可赶紧带些好的来。”刘掌柜忙道:“前期到的货,原不是顶好的,因为衙门里要的急,慌忙凑着送进去就是现在开的味儿也不好,师爷们请尝尝看,再过两天,就有老德记的带来了,一到就送两打过去。”一面说一面叫小伙计开了几瓶,倒在玻璃盅里。刘掌柜拿了一杯,用新手巾擦了擦口,恭恭敬敬的送到增二少爷手里。只见增二少爷怀里坐的穿雪青纺绸的姑娘,劈手把杯子夺了去,就喝。增二少爷望他说道:“小银珠,你怕喝不得呢!”小银珠把眼睛一斜,伸手在增二少爷脸上一摸,说道:“我倒是怕你喝不得罢,好意替你抢过来,你倒要说人。”龙伯青在旁拍手道:“只怕你们两个都喝不得。”刘掌柜慌忙又拿了一杯过来笑着说道:“这是董荷兰,不要紧的。”还未送到增二少爷跟前,只见小银珠把二少爷的头一掰,把喝剩下的半盅,送到二少爷的嘴里喝了。

    文彬如、龙伯青齐声喝彩道:“好一个交怀盏!”二少爷也笑了。小银珠望他们瞧了一眼。刘掌柜把这一杯递与二少爷,然后拿了两杯敬周师爷、龙少爷,又招呼小伙计到各人面前分送。

    龙伯青的一杯,也是与一个穿玄色绸衫的姑娘分喝的。增二少爷就向那穿玄色的问道:“文卿,你肚子疼的毛病可好了么?”

    文卿道:“有时夜里也还要发,那丸药吃了也还断不了根。”

    增二少爷道:“只要龙少爷夭天替你捺着肚子,就好了。”

    文卿听说,就把手里未吃完的荷兰水,望增二少爷身上酒来。

    龙伯青用手一栏,只听邦郎一声,玻璃盅子砸得粉碎。巴师爷道:“文卿,这遭你要赔了。”刘掌柜忙说:“不要紧的。”

    又叫小伙计递过手巾来擦手。可怜贾瑞甫在旁看的眼馋心热,只恨没人理他,自己低头看了一看穿的衣服,也实在配不过,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