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女人
于曼罗开车抵达同光服务区后，在整个场地溜了一圈儿，偌大的地方，只零零星星停了七辆车，都是鄂牌，两个女生认出了他们家的车，那辆被撞得前灯凹陷的白色汽车也在其中。 于曼罗将越野车停在出口处，离建筑物有一段距离，也没有树木遮挡。 车没停稳，两个等着父母接的女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拧车把手，却纹丝不动，愕然地看向于曼罗，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慌和愤怒的神情。 于曼罗没回头，神色淡淡：“分别给你们爸妈打电话，问他们到了没，到了的让他们过来接。” 挨着孔如云的女孩姜璐，闻言脸色更白了，但还是顺从地接过江和歌手中的手机，嘟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再次听见爸妈的声音，姜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磕磕绊绊地传达完接人的意思。 对面不知回复了什么，她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你们就不能过来接我吗？” 僵持了一会儿，对面败下阵来，姜璐的表情由阴转晴，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妈，我要饿死了，回去了我要吃两大盘西红柿炒鸡蛋，你得给我做。” 电话啪的一下就被挂断了。 姜璐心里敲着鼓，小心翼翼地去看于曼罗的神情，只因“西红柿炒鸡蛋”是她和母亲定下的求救信号。 于曼罗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惴惴不安，但什么也没说，只在她将手机递给另一个女孩的时候截了过去：“你下去等。” 雨已经停了，但8月底的阴天带着微微刺骨的凉气，姜璐站在车右前方，两道远光灯照亮了周围的景色，给了她几分安全感。 没过一会儿，一男一女从服务区的大门现身，直直朝车走过来，女人认出姜璐，激动地小跑过来，重重地抱住了她。 于曼罗开始打火，发动机发出嗡鸣的声音，留在车上的女孩急忙出声，于曼罗举起右手，示意她闭嘴，然后，副驾驶的车窗被敲响。 江和歌降下一条细缝，车外的男人盯着那条缝没有继续扩大的意思，越野车贴了防窥膜，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说道：“大哥大姐，感谢你们带我们璐璐回来，这么晚，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个饭再走呗。” 于曼罗没搭腔，盯着男人的脸。 江和歌回道：“叔叔，不用了，我们都是姜璐的同学，一路顺道回家的，你们接到她我们就放心了。” 男人惊疑道：“你们都是学生吗？一个大人也没有？” 江和歌：“嗯，我们还有几个同学急着要回家。” 男人坚持道：“下雨了路那么滑，还是晚上，万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多危险啊。你们还是明天再走吧，而且到下个服务区还有两三个小时，远着呢。” 他微微偏头，余光看见姜璐瞬间煞白的脸色，满意地挑了挑唇角。 车里沉默片刻，男人不慌不忙地盯着那条狭窄的车窗缝，突然，两侧的车门打开，下来四个人，他看见倚在后座上的张天明，“那位同学不下来吗？” 江和歌：“他睡着了，叫不醒。” 男人点点头，带着他们朝服务区大门走去。 江和歌打头，于曼罗走在最后面，朱红边框的玻璃门在她背后阖上，孔如云四处打量，每间店都亮着暖黄色的灯光，这边米粉店的水在锅里滚着，那边蒸笼上汩汩往外冒着rou包子的香气。 孔如云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怎么没看到老板呢？” 男人笑呵呵道：“等等哈，我叫一下老板。” 他大喊一声：“老板，来客人了！” 刹那间，四个男人从店铺柜台后面冒出来，个个拿刀带棍，最主要的是，一把双管猎枪对准了江和歌的脑袋。 孟瑶的眼睛下意识寻找姜璐的位置，她和姜璐是一起跑出来的，她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她不不相信她会让她爸爸伤害她。 却看见姜璐死死握着母亲的手，瘫坐在地，男人手中的菜刀，也对准了她们。 “姜璐——” 愤怒的质疑声哑在喉咙里，姜璐的目光似有所感地对上她，巨大的恐惧骇得她脸色苍白，“他不是……” 孟瑶刹那间醍醐灌顶。 那个男人不是姜璐的父亲！ 她们母子和她一样，都是待宰的羔羊！从车停在服务区起，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江和歌的目光扫过这几个男人，拿猎枪的留着一头茂密蓬松的鬈发，方脸，唇上两撇小胡子，眼神阴沉，引他们进来的中年男人面善一些，其他三个则是长发遮眼、发型迥异的杀马特小混混，武器都是在服务区随手找的菜刀、擀面棍等。 江和歌快速冷静下来：“你们想要什么？” 猎枪男从柜台后走出，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孔如云侧身，余光看向于曼罗，一时间没人动。 面善的中年男皱眉：“识时务就快点儿，都想吃枪子儿是吧。” 放完狠话，他满意地看着四个埋着头的小姑娘，都将手伸进口袋里，准备往外掏东西。 其中一个却突然窜了出去，于曼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了江和歌身边，握住他的右手。 突然发生的动作让猎枪男握枪的手一紧，精神警戒瞬间拉至顶点，待看清女孩贴在江和歌身边低头害怕的样子，紧张便化为了愤怒。 “他妈的跑什么跑！我让你跑了！”猎枪男大步上前，扬起枪，枪托重重地砸向于曼罗的头。 江和歌脸色骤变，伸手想拦，已经迟了。 “砰！” 钝物重击皮rou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液从创口流出，滴落在江和歌横向伸出阻拦的手臂上，目光顺着看去，于曼罗右手握着枪，抵在猎枪男的左胸上，那块深色的布料已经被更深的液体浸湿。 她杀了他。 江和歌知道于曼罗会开枪，但不知道……会如此果断。 他看向她，于曼罗表情漠然，血液从她的额头滑落，在她的右脸上蜿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握枪的手轻轻往前一点，那具被一击毙命的尸体便向后倒去，轰然砸向地面。 “哐啷”一声。 一人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他颤抖着嘴唇：“杀人了，杀人了……你们竟然杀人！” 于曼罗手中的枪对准引他们入瓮的男人：“那些人被你们关在哪里？” 局势骤然变化，男人举起双手，不安地看向同伙，三个杀马特混混“刷”地扔掉手中的武器，飞快地往外跑去，十秒钟后，传来汽车发动机嗡鸣的声音，他们开车逃跑了。 “在那边，男厕所里。”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胳膊，指出方向。 江和歌低头看地上的男人，血迹已经从他的胸口逸散开来，尸体睁着眼睛，凶恶的表情永远凝固在那张脸上。 他弯腰去拿那把猎枪，那双手把枪握得很紧，江和歌用力掰开，能想象到刚才这双手是用了多大的力道砸在于曼罗头上的。 他感觉浑身发热，血液倒流入大脑，耳中轰鸣，他端起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男人尖叫。 江和歌：“为什么抢劫？” 男人脱口而出：“车！车！我们想要一辆好车！……丧尸，世界末日来了，我们只想要一辆好车，可以走得远一点！” 他们只有一辆车，五个人，一把枪，所以他们必须把人引进服务区再威胁，所以猎枪男恼羞成怒下没有开枪，子弹不够，每一颗都要用在不得不用的时候，而杀死一个人可比杀死一只丧尸容易多了。 江和歌没有扣下扳机，转为右手握住枪身，自然垂下，走过去牵住于曼罗的手。 于曼罗的脚步停在孔如云身前。 孔如云听见从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剧烈的心脏鼓动的声音，她咽了口唾沫，听见对方的声音：“你带她们去救那些人。” 如蒙大赦。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男人发疯一般从她身边跑了出去，孔如云才恍然从噩梦中惊醒。 于曼罗和江和歌两人已经回到了越野车里。 江和歌找出酒精、纱布和棉签，轻轻地擦拭着于曼罗额头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后再用纱布缠绕几圈，按压止血，于曼罗倚在他怀里，眯着眼睛微微皱眉，像一只温顺的猫。 江和歌收拾好东西，轻轻摸上她的脸：“你早知道那个男人不对。” 于曼罗轻轻“嗯”了一声。 江和歌：“为什么还要下车跟进来？” 于曼罗：“食物不够。” 这是她计划中的最关键的一个物资补给站，江和歌存的钱在买了车后所剩无几，根本无法购买足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个服务区是他们出城必经的第一个补给点，丧尸爆发初期，现有秩序尚未崩溃，他们作为最早出城的人，必须牢牢抓住这一份生机。 所以尽管于曼罗已经猜出不对，却在判断出对方人手和武力均在可以解决的情况下，选择了杀人。 这是她最熟悉的末世后期的解决方式。 答案在江和歌意料之中。 他停了一会儿，问：“头疼不疼？” “疼死了。”于曼罗闭着眼睛。 江和歌：“万一他开枪了呢？” 于曼罗：“早死晚死都得死。” 江和歌把张天明从车里扶了出去，又帮于曼罗把座椅调平，这才下了车。孔如云和孟瑶已经找到了被绑架的人们，他们手上的绑带是从礼品盒上临时拆下来的绳子。 据服务区工作人员所说，那几个人到了服务区，直接拿枪指着他们脑袋威胁，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一个一个制住了。 在于曼罗一行人先行抵达服务区的男生们，看到熟悉的面孔，一时热泪盈眶，他们说，这群王八蛋，竟然趁着他们集体上厕所的时候偷袭，裤子都没穿好，命根子就被枪指住，真是丧良心。 众人纷纷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警察来了救了他们。 孔如云听到“警察”这个词，神色晦暗。 他们跟着她回到服务区中心，沸反盈天的吵闹声在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和大块的血迹后化为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环视四周，没有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