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吻和分手
“刚刚成为老师的未婚妻就逃走了欸，难道薰说喜欢老师都是假的吗？”就像完全看不到脸色阴沉的七海建人，五条悟笑意盎然地捧住了加茂薰的手，“哇，现在只是和老师牵手都会脸红了吗？难道才离开半年薰就已经不认识老师了嘛？” “...没有啦。”七海前辈除了工作繁忙外，作为恋人简直再称职不过了，与他一起生活的半年内，加茂薰甚至都忘记要忧心其他的一切了。 “你哥哥的手段还真是令人吃惊啊，明明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但老师找到你可花了足足半年欸。”五条悟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危险，看样子他对于加茂律的所作所为真的感到了恼火，“难道老师还会害你吗？薰也是，不仅换了号码，那么久了一个电话都不打给老师啊。” “是我劝薰和之前的一切一刀两断。”七海建人终于难以忍耐地挥开某位无良教师一直拉着自己女朋友的手，“为什么还要总想着吃了那么多苦的地方呢。” “七海还真是着急，我今天来明明是因为你的请求啊。”五条悟指了指桌上那份文件，“也多亏了七海，我才能找到薰啊。” “所以我决定原谅七海偷藏薰半年这件事好了。” 他虽然说着原谅，气势却一点点强了起来，就连漫不经心的动作和神情都给人难言的压力。 看他这副样子，七海建人额头上的青筋也冒了出来。 “不要说得好像你对薰在我身边这件事毫不知情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很多次你在窗户——” “哎呀，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吗？在开始说正事前还是先吃个晚饭吧。薰想吃什么呢，老师请客哦。”五条悟面带笑容生硬地打断了七海建人。 “...我听前辈的。”加茂薰的目光从五条悟的身上飘到了七海建人身上，总觉得刚刚前辈被打断的话里藏着会很惊人的事实。 “那就交给七海决定好了。”五条悟意有所指地笑了一下，自然地站到加茂薰的身后，一左一右揽住了二人。 ＊ “哦——想不到七海还会做饭啊。”五条悟撑着下巴，看七海建人在厨房中准备晚餐，在对方的淡淡一瞥后，他轻笑了一声，对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加茂薰开口： “趁着他没有时间来打扰我们，来和老师好好谈谈吧。” 加茂薰有些紧张偷偷抬头看了老师一眼，虽然知道自己是不想老师受到钳制而选择逃跑，但不管再怎么说，半年内都没有联系老师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过分了。 加茂薰自知理亏，她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对着五条悟讨好一笑。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如同氤氲着朦胧的烟雨，看起来惹人怜惜。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披着的那件七海建人的外套上。 “什么啊，我明明等了那么久的。” 五条悟低声嘟囔了一句，忽然起身拉住了加茂薰的手。 下一秒，他们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眨眼的功夫，周围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 熟悉而温馨的家不见了，四周全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在浓郁的夜色中，只有远方的灯塔散发着微光。 加茂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被老师的瞬移带到了这里，她有些不安又困惑。 “为什么带我来这啊...老师，不用跟七海前辈说一声吗？” “薰还记得这里吗？”五条悟却没有直接回答，注意到加茂薰的不安，他站在女孩的身后，将她半搂在自己的身前。 “记得。” 刚来到这里，加茂薰就已经意识到这是哪了。自己二年级祓除的第一个三级咒灵就是在这里，那个时候自己几乎是一边大哭着一边向五条老师寻求帮助。 想到自己没用地抱着老师求救，加茂薰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小声嗫嚅着： “好丢脸哦。” “欸，明明很可爱啦。”五条悟摸了摸她的头，如往日般将她抱紧怀中，“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再次瞬移，这次他们来到了远处的灯塔前。 这座灯塔已经近乎荒废了，墙壁上的白漆已经剥落了许多，杂乱的藤蔓一层层缠绕，已经爬到了塔身的中央。 但意外的，这座塔的供明系统已经完好，就像被人遗忘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也多亏了这座灯塔，加茂薰在重新回到光亮下明显松了口气。 “还是那么怕黑啊，薰。” “唔...”加茂薰犹豫了一下，看向莫名心情很好的五条老师，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笑着询问道。 “...老师，我们快点回去吧…前辈看到我们不见了，他肯定会担心的。” 加茂薰想到七海健人担忧与焦急的表情就有些莫名的不安，她祈求的望向老师，等待着他如往常那样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满足自己的所有请求。 但这次她等来的只有忽然收敛了笑容的老师。 “老师...？” “从刚刚我就想说了，今天薰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开始躲着我啊。” 虽然平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但五条悟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可怕的严肃感。他忽然靠近的动作让加茂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在了有些掉漆的栏杆上。 五条悟的脸离得很近，他那张没有任何死角的帅脸一下在加茂薰的视野中放得很大，即使已经意识到老师在生气了，但加茂薰依然完全害怕不起来。在此刻，她还能盯着老师的脸出神。 五条老师真的完全不像二十七岁的人啊...明明前辈的年纪更小，两个人走在一起，反而前辈看起来更成熟呢... “这种时候还能走神吗？”五条悟的笑容有些危险，他单手捏住了加茂薰的两腮，“在想什么呢，薰？” “前辈真的是年纪小的那个吗？”加茂薰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后，发现老师的脸色变得更糟糕了。 “老师只是一个月没有关注而已，薰已经满脑子都是七海了吗？连这种时候都在想着别的男人，真是令人生气啊。”他说着越发靠近了加茂薰，两人连呼吸都有些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老师你说话好奇怪，什么别的男人。”加茂薰有些不适地后仰了些，大逆不道地伸手按在老师的脸上，有力向外推了推，“不要离我那么近啦老师。” “——好冷淡啊，居然就这么把老师推开了欸。”五条悟顺着她的力度向后退了一步，任由她将自己推开。 “因为老师实在太奇怪了。”将五条老师推开后，被他挡在身后的山风全无遮挡了，加茂薰这才觉得有几分凉意，攥了攥身上那件七海前辈的衬衣。 “因为老师很生气欸。” 五条悟注意到他的动作，将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挡住那件碍眼的蓝色衬衣让他心情都好了许多。 “明明之前总会撒娇要老师帮忙，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事会哭着喊老师的名字，怎么真的遇到困难反而丢下老师逃跑了啊。”五条悟有力捏了捏她的脸，“难道在薰的心中老师那么不可靠吗？” “不是啦。” 穿着老师的制服外套，加茂薰饶有趣味地甩了甩胳膊上耷拉着的长长一截袖子，理所当然地说： “我才不要老师因为被人利用。虽然知道对老师而言，像我这样的弱者，随随便便就可以用一根手指头取胜。但我还是要说...” 加茂薰一边艰难地与袖子做斗争，一边对老师说着自己的想法。 “就算知道老师是最强的，但老师也只是一个人，老师也会怕痛怕难过吧。” “就算我是弱者，也可以拥有想要保护老师的权利吧。” 见老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加茂薰还以为他完全没在听自己讲话，这让发表了一番决心的小少女觉得有些不满，她磨了磨牙，用好不容易从袖子里钻出来的手用力撸了一把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又开始想念体贴又细心的七海前辈。 “快回去吧老师，前辈要等急了——老师你干嘛！” 正催促着老师的加茂薰忽然被老师用力按在了栏杆上，只一瞬，她就像想到了什么般有些惊恐地尖叫起来： “老师我的头发上沾到铁锈了！！” “...”五条悟的动作一僵，话语卡在喉咙中，竟是难得有些哽住了。 加茂薰将夹在自己后背和铁栏杆上的头发抢救出来，仔细揪掉上面的脏东西，才不满地看向了五条悟：“老师把我弄脏了！” “真是糟糕的言论...”五条悟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老师今天晚上好奇怪啊，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边说着生气，一边又不听我的解释，老师到底是在干嘛啦！” 加茂薰忍不住皱起了两条细细的眉毛，有些气愤地看着莫名其妙的老师。 “老师有听啦。”五条悟的食指点在加茂薰皱起的眉心，看到她不满地耸起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要总说老师奇怪了，老师只是觉得有些嫉妒啦。” “嫉妒？” “嘛，算了。” 五条悟捏了捏加茂薰的鼻子，以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将她围在自己与栏杆中间。他将自己的眼罩掀起，那双极其耀眼的蓝色双眼很专注地望着加茂薰，在看到她又有些走神的目光后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了黑暗中遥远的群山之上。 加茂薰抵着老师的肩，连同他的重量一起靠在栏杆上。 本来她还有些不满老师很重地压着自己，但在看到老师摘掉眼罩时，她的思绪已全然空空了，满脑子都是老师那双如同灿若晴空般澄澈双眼——即便是在高专的三年，加茂薰也不常能够见到老师摘下眼罩后的样子，在一次偶然见到传说中的“六眼”后，加茂薰直接惊为天人，自那之后简直难以忘怀。 “啊...”她盯着那双魂牵梦绕的美丽双眼，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喟叹。 “就这么喜欢老师的眼睛吗？” 将加茂薰的反应完全收于眼底，五条悟忍不住笑，他故意对着加茂薰眨了眨眼睛，满意地看到对方一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这样的眼睛也太犯规了...不愧是传说中的六眼啊，不管是像漂浮着星海一样的蓝色双眼还是如同初雪般的浓密睫毛都太犯规了... 老师这样眨眼睛简直是在引人犯罪... 加茂薰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纯白的睫毛的念头已经完全压过了要尊重老师的决心。 但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的下一刻，经久失修的老旧栏杆终于承载不住两人倚靠的重量，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断裂成了两截。 向后倒去的加茂薰有些茫然，下一刻失重的感觉袭来，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冷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争取在落地前找寻到一个缓冲的支点。 但五条悟反应的速度也很快—— 几乎在加茂薰掉落下去的同时，五条悟已飞身追了上去，在咒力的加持下，他很快抓住了向下掉落加茂薰。 “哇，又被老师救了哦。” 五条悟悬浮在半空中，拦腰抱着加茂薰，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却在下一秒感受到对方柔软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眼睛。 终于摸到了.... 加茂薰心满意足地感受到五条老师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在自己的手指间微颤。她有些大逆不道地想，老师不戴眼罩的样子看起来跟高中生也没差多少，脸嫩还真是占优势啊。 “胆子真是好大啊，薰。”待她收回手，五条悟威胁地眯了眯眼睛。 “老师明明在故意眨眼睛引诱我啊！”加茂薰简直理直气壮。 “所以薰被老师引诱到了啊？”五条悟托在她腰间和腿弯处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嘿嘿。”回忆起老师睫毛的手感，加茂薰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抑制不住笑容般将嘴巴抿了起来，“喜欢”的情绪简直溢于言表。 五条悟静静看着她生动又直率地表达着情感，目光专注而沉默，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觉得嫉妒了。” “什么啊？” “可以闭上眼睛吗？” 听老师忽然这样说道，加茂薰不明所以地闭上了双眼。 在一片寂静之中，有什么轻而软的东西落到了自己唇间。 那是一个吻。 ＊ “他亲了你吗？”七海建人捏着加茂薰的下巴，那张向来柔和的深邃面容此时严肃又冷厉。 “...嗯。”被迫坐在七海建人的腿上，加茂薰的腰被他结实的手臂环住，她不太舒服地偏了偏头，想让七海建人放开钳制着自己下巴的手。 “抱歉，是我太用力了。”注意到她的抗拒，七海建人想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他有些歉意地摸了摸加茂薰的侧脸，语气有些低落。 “前辈生气了吗？”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当他靠近你的时候。”七海建人没有回答，只是这样问道。 “没有。”她诚实地摇头，在对方黯然的目光中，加茂薰捧住了七海建人的脸，“前辈是觉得难过吗？那我不会再让五条老师亲我了。” “那薰对我是怎样的情感呢？”七海建人沉沉地注视着她。 感觉到前辈的情绪很差，加茂薰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像七海建人安慰自己那样温柔地亲了亲他高挺的鼻子：“最喜欢前辈了。” 七海建人没有再继续询问，他第一次拒绝了加茂薰的亲昵，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有些难以直言自己的感受。 在发现五条悟带着薰消失后，他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当薰没有任何隐瞒地将发生的一切全然告知给自己时，七海建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在这半年的相处中，七海建人早已意识到加茂薰对于亲密关系的认知似乎不同于常人。她几乎不存在任何的占有欲，也从不限制七海建人的生活，只一心一意地奉献着自己的热情与爱意，仿佛一个执着狂热的殉道者。 但在某些时刻，她又果断理性得近乎无情，看爱情电影时，她不明白主角为何苦苦挽留着不爱了的爱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会因为介入到二人之间的第三者而愤怒。 她没有忠贞的概念，也从不觉得爱是独属于两人的承诺。 而今，不管是身份还是实力，身为女友“未婚夫”的五条悟都更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即便听到她说不会接受五条悟的亲吻，在看到她迷茫而不解的目光时，七海建人仍然会觉得有些难过。 她是最好的爱人，聪明而努力，美丽又热情；但她却不是属于一个人的爱人。 “前辈是要跟我分手吗？”察觉到七海建人的不对劲，加茂薰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询问。 “...不。” 他回答得很干脆，剩下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死气沉沉的雕塑。 加茂薰忍不住抱住了他，但他的手动了动，却仍僵硬着动作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她。 加茂薰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在依恋地靠了靠七海建人的肩膀后，默默地松开手爬了起来，用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安静地回到了卧室中。 在她放开手时七海建人已经有些后悔了，明明知道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大概被她误解了，但眼睁睁看着她被五条悟带走时的无力和焦虑好像一起涌了上来。 现在应该告诉她没关系，应该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关于“爱”的命题，大概可以以后慢慢再谈，作为伴侣中更年长的一方，包容和理解是最重要的，至少不能让她再觉得难过了。 七海建人这样对自己说着，但不等他动作，却忽然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 他年轻的爱人站在门外，一边流着泪，一边微笑着对自己招了招手，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白色长裙，认真地与自己告别。 “前辈，再见。”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轻轻关上了门。 当七海建人跌跌撞撞地打开门时，空荡的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就像突然降临那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