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落的过去
风声、水声、尘土的喧闹； 寒冷、冰冻、无法言说的迷茫。 似乎整个人都飘浮在半空，洗涤过的记忆与空白的灵魂带来纯粹的未知。脑海之中，某些早已远去从欢闹变成咒骂的声音，以及最后那句作为结局的叹息。 “算了，暂时毁不掉就丢弃吧。”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漠然。 于是冰冷的营养液浸透身躯，坠入深海的失重感剥夺走呼吸，少年的脑海在最后一刻依然是深深的疑惑。无法理解无法知晓。他在透明的屏障之中竭力发出呼喊，名为眼泪的液体顺着人偶的面颊不断滚落，又迅速融入营养液之中…… 黑暗毫不留情到来。 他本是不该诞生在世界的存在，只能被创造者随意深埋于地下，尘封与冷藏将会耗尽他的生命，直到沉默之中彻底损坏的灵魂。 ——本该是如此。 少年踏出透明的容器，浸透营养液的长发紧贴在他后背，随着动作不断在地面滴落出水花。紫色的眼中带着新生孩童才有的好奇，那双纯净无瑕的视网膜倒映周围小小的区域。 ……冷。少年并不明白寒冷的意义，但是身躯的本能让他寻觅周围的依靠，尘封的其他容器同样打开，其中一个方盒之中整整齐齐摆放着衣物。懵懂之间，少年还是扒拉着长袍花了很长时间套好，像是完成某些很成功的大事，他微微亮起眼睛展开自己的手臂。 穿好衣服了，应该可以被拥抱。 ……嗯？ 黑发的少年眼中闪过疑惑，抬起的两臂迟疑之中又缓缓选择放下，湿润的头发迅速让衣物一起湿透，但他毫不在意，像是在空白的世界寻找些什么，张着那双眼睛。 隐约之中，某个女人的声音似乎会在完成目标的时刻柔和下语调，给予一个小小的奖励：很轻的拥抱或是摸过头的动作，这些破碎的记忆变成少年脑海最后存在的东西。 真想，被拥抱啊。少年低落看着空荡的周围，浮现直白的失落的表情。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律，他那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之下，还在缓慢恢复的感知范围闯入某个气息。 黑发少年愣了一愣，无比准确抬头看向高处。又或者说是隔着密室之外厚重的土层，锁定那个还在移动的金色。 清新的气味带着温柔的阳光……从未出现的气息让人本能想要亲近，想来拥抱也一定很舒服。 确认自己的感知没有错误，少年竭力勾了勾自己的嘴角，他记得有谁告诉过他，这样可以让人喜欢。但是改变表情真的好难，算了，还是先去得到一个拥抱吧。 如此迅速说服了自己。 下个瞬间，没有任何的征兆与迟钝，少年连同穿着的衣服已经顷刻消失了踪影。 密室之中，无色的营养液仍在缓慢流淌过地面，伴随观察者的离去，这块区域的生命终究走向尽头。不过在这之前，还有最后的指令需要完成。 小巧的电子屏幕跳跃几下，闪过一串短语。 【实验品——雷电人偶·初代释放】 【根据指令对接……“这里是永恒之下研究所，这里是永恒之下研究所，考虑实验品雷电人偶·初代危害性，这份最终紧急公告将以（杂音）语言向全提瓦特（杂音）公开发布……（杂音）公告将包含全套雷电型人偶的……请在（杂音）将他……销毁……”】 【“再重复一遍，这里是……】 十分钟以后，第一份回应签收完成，那是一段简短的音频，少年清冷的嗓音在密室之中回响。 “这里是黄金研究所——确认接收信息，将会在必要时刻执行销毁计划。” “我是本次接收员，代号白垩。” 以第一个讯息为起点，又有大约十几份回复陆陆续续载入了屏幕之中，除了研究所或者个人的回应，还有少量电台的杂音。 按照指令将全部的电力用于向外发布通讯，电子屏幕正彻底走向黯淡。在断开信息的那个刹那，最后一封信件刚巧传送而来，同样是罕见的音频。 和白垩声线极其相似却更为冷淡的声音缓缓传出。 “收到……没想到存活者还挺多，甚至找到了意外之喜。” “在我完成我的目的以后，会考虑送走那位同类的。” “我是接收员，代号……呵，瑕疵品。” …… ……… 所谓避难所，是空前世和荧一起发现的奇异房间，不，应该说是区域。位于物资匮乏远离其他基地的边角，远远看过去就是几个残破被丢弃的民房，淹没在一堆荒草之中，毫无遮蔽性和安全性可言。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着与一楼小破房格格不入的庞大地下室，里面存储了大量低腐蚀可食用的罐头，甚至还有一整套过滤水器具。食物和水源虽然在末世稀缺，但逐渐掌握异能和食物生产的大小基地也都可以勉强达成温饱，最诡异的还要属这个区域对于丧尸的“隐蔽性”。 众所周知，丧尸是通过红外感应和嗅觉对活着的人类进行攻击以及同化，越是聚集人流、空气流通的位置，越是会被众多丧尸群注意，反之则相反。像是没有任何障碍的地方如果长期存在人类，自然会成为丧尸的主要攻击地点，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多异能者诞生，人类依然要抱团的原因。 空选择的这个“避难所”，就是“通风快无遮掩死得早”的典范区域，就算拓荒小队还有信使们也不会停留太久。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空在前世和荧住了整整一个月，并最终亲眼看着少女在不甘与痛苦之中永远闭上眼睛…… “哥……你看，这么久丧尸都没有出现，上天已经对我们很宽容了……” 重病的少女躺在床头，迅速的恶化让她消瘦只剩皮包骨头，曾经漂亮的脸蛋瘦削而苍白，却还依然带着倔强的笑容。 “万叶一定会来找我们的……他会帮我们打败那些欺骗我们的人……所以………活下去啊。” 空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他紧紧抓住少女的手，一边摇着头一边念出meimei的名字。 恐惧与折磨，绝望与崩溃，排山倒海的尸潮没有夺走少女年轻的生命，却在同类贪婪的阴谋之中陨落…… …… （前世）末世纪元06初。 “妈的，小sao货，还敢咬我！” 大概是整个基地最奢侈的房间之中，金发少年被狠狠甩出，瘦弱的身躯砸在墙壁发出骨骼痛苦地呻吟，空摔落在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牵扯的动作吐出一口鲜血。 健壮的男人抹去嘴角的血珠，一道明显的撕咬让他的嘴唇还在溢出血迹，他向旁边吐了一口唾沫走到空的面前，单手毫不留情抓住少年漂亮的金色长发，硬生生把少年拽了起来，露出那张被血色覆盖的面庞。少年精致的五官被鲜血染红一半，倔强睁开的金色眼睛为病弱的姿态增添一分生动，白皙皮肤与血色的映照，却让人更加产生欺凌的想法。 “拥有那么极品的异能，明明是天生的sao货竟然还装起圣洁来了，怎么，亲都不让亲，只给那个白毛的小白脸是吧。” 中型基地的城主是个火系的准A级能力者，偏向近战的异能让他不需要吹灰之力就能把金发少年玩弄在股掌之间。 空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血色笼罩，想来额头也在不断渗出鲜血，他之前的反应已经很快，但依然不可阻挡吸入了好几口媚药，此时身体难有挣扎的气力，只能用眼神展露不屈的决定。 不知是美人的倔强引发男人的占有欲，又或者强大的异能效果本身就是诱惑，基地的城主松开抓住头发的手，低头俯视跌落在地的少年，语调之中满满都是嘲笑。 “放心，我可不会真的搞死你，等我实验完你的效果，以后会对你好点的。就我手下那点消息，你到现在还是一个雏儿吧，呵，白瞎了那个白毛小子的狗眼，这都能忍住。” 男人的手指强迫钳制空的下巴，让空必须和他对视，“看看、看看，多漂亮的美人，还有这么好的异能，就算没有这种异能我也想好好玩一次。怎么，都到这时候还想反抗？” 空用视线毫不犹豫表示着反抗，只是药效下的身体无法抑制在颤抖。 “既然你不死心，我就实话告诉你——”冷笑之中的话语，让空一步步坠入冰冷的海洋。 “那个什么枫原的小子不可能回来，他这次任务一开始就是我布局，目的就是让他去死。你听明白了吗？”空闲的手撩拨少年的秀发暧昧揉搓，男人继续说道：“异能觉醒不到一年就突破C级的怪物……呵呵，谁知道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到时候他说不定真能护住你，不过现在。”冷笑。 男人贪婪的视线扫过少年漂亮的身体，享受那双金色眼中动摇的景象：“没有什么死亡比拓荒任务更合适了，毕竟尸潮那么多，哪次不会少点人手……那个小兔崽子机灵点得很、万事谨慎到不行，但是一说可以给你换到新的衣服，思考半天还是参加了，你说是不是很感动？” 冷笑与嘲笑交织成得意的快感，男人就这样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药效发作精神也崩溃的少年蜷缩在那里，身心的双重打击带来信念的动摇，还有越发无法抑制的喘息。 男人半眯起眼睛，扯开自己的嘴角。 虽然用药以后软乎乎只能在那里哭，实在有些无趣，但第一次享受也就不用这么多要求。等体验完传说之中的增幅达到真正的A级，他的地位就会完全稳固，到时候只需要传播少年异能是谣言的消息，把这漂亮的金丝雀永远关起来就好。 哈，早知道应该让执行任务那些人把白毛小子的躯干带回来一部分，做个人体的香炉也是不错的选择。 末世之中一切的价值观都在破碎，男人理所当然思考着全部，略有惊讶地看着少年挣扎着爬起，眼中依然是那样的倔强。 “万叶……不会有事。”空每一句话都在牵扯着疼痛，却是没有动摇，“他不会有事的。” 你不会胜利的。 温和的面庞铸造着平静，像是印刻在灵魂的意志。 男人再次感受到那莫名的烦躁，他向周围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把拽住空的衣服就把空向床上丢去。 他要拔掉那些无聊的尖刺培养出听话的宠物，让空真正明白自己的以后身份，疯狂之间，男人粗暴扯掉自己的衣物露出强健的肌rou…… “敌情——！”尖锐的尖叫与连绵的警报响彻基地的角落，迅速扩展的彷徨还有人类的吵闹。 男人愣了一秒，还是冲出房间喊来一个奔跑中的侍从。 “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啊。”D级的能力者被威压压迫到颤抖，“警报就突然响了，但好像没有发现丧尸。” 作为基地的管理者不可能只有一个空荡的大脑，男人迅速询问了几句感觉到不对劲，像是灵感一现，他重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扫向床铺。 如同所料，本该蜷缩在那里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去找——！” 愤怒的咆哮回荡在高楼之间。 … 空到最后也不知道meimei是怎么把自己救了出来，药物的影响和伤口的痛苦让他几乎一直处于昏迷，再次醒来已经在避难所之中，对上荧噙满泪水的眼睛。 兄妹两人紧紧拥抱，为新生庆祝着喜悦。 那时的空曾经天真认为，拨开阴云的未来并不会那么糟糕，特别当看见储藏室满满当当的罐头还有过滤器的时候，少年僵硬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笑着和meimei说我们可以住一辈子！一辈子虽说夸张，但是一年也足够，到时候一定可以等到万叶的出现。 他们就这样发出最真诚的希望。 直到两个月后，逐渐恢复健康的空听见一声巨响，他冲去查看，只看见摔倒在地的少女对着哥哥勉强露出微笑，血色渗透衣物晕染而开。 荧一辈子很少对空说过谎，那是最后一次。 何时染上的破伤风吞噬走少女的气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失去药物根本难以自愈，但她却为了哥哥安心养伤没有说出喊过一声的疼，咬牙直到彻底的崩溃…… meimei死的那天。 空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少年颤抖着合上少女失去神采的双眼，血色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像是绽开的血色之花。 那年他17岁，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 “后来我才察觉，荧之前带给我的那些所谓的消息，全部都是不存在的。我们就像是生活在孤岛的两人，隔绝在世界之外借此逃避追捕，却也失去了自救的可能。” 金发的少年跪在小小的土丘面前双手合十，讲述完最后的故事起身抬头，看向身边闯入避难所之人。 “所以你也失去了至亲，在这世界失去了全部。”青年如此询问。 “算不上吧。”空拍了拍衣服的灰尘，“只是我时而回想，当时的自己果然太过的幼稚，很多东西都没有深度思考——又或者说是meimei的死去让我一夜成长，终于意识到什么是末世。” 来人陷入了沉默。 “我对此感到抱歉。” 空却笑了：“为什么要道歉，我们都没有罪。” “没有罪吗……哼，你相信神明吗？” “什么叫做神呢。”空直视对方的眼睛，他确实已经改变，哪怕眼前这个陌生人拥有至少B级能力者的气场，空依然没有任何恐惧或动摇的迹象，只是向朋友做出回答，“如果真的存在神明……那我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们救不了我，救不了我的meimei，那么他们就没资格得到我的信仰。” “说得太好了！”青年突然扬起的语调反倒让空愣了一下，他之前一直和含蓄的万叶相处，异能觉醒的一年之间遇见也都是对他窥觑之人，青年却不一样。 那双蓝色如深海的眼睛无比清澈，满满是真实的情感。 “什么鬼神明什么鬼法则！这个世界全都一塌糊涂！”橙色头发的青年剑眉星目，洋溢着大男孩的清爽感，他突然凑近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征服世界的奇迹！” “——把神的王座踩在脚下。” 清朗的声音骄傲而自信，青年便如同另一种光亮，洋溢着与末世格格不入的色彩。 空静静看着那个青年，竟然没有意识到被陌生人接触自己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应，或许是青年充满力量的身躯像是火光一样温暖，让他已经枯竭的生命重新出现希望。 “你失去了meimei，我也失去了我的弟弟，要不以后我们搭个伙吧，伙伴！” “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的？”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达达利亚，你也可以喊我阿贾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