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替天行道

    葛洪踉跄走在前面，可能他是真的有内伤，也可能他只是故意做出一瘸一拐的样子，一路上不断念叨着当年的乖娃娃跟山下的人学坏了，他当长辈的心里痛苦，必定要找袁氏长公子算账，要找里八华家主算账，要找徐庶算账，还有王府上下和绣衣楼里的全体员工，都对世子失败的品德教育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如今已经无颜去见左君，肝肠寸断了。世子瞥一眼他红通通的兔子眼睛，决定省点口舌，懒得跟他说话。作为隐鸢阁小霸王，她想不起自懂事以来自己哪里得到过一个“乖”的点评。

    走出地道，又回到袁氏宅院的库房里，那些装满了大麻布、苧麻布的布袋依然是先前的模样，玄黑剑被塞回了布袋中，世子的金眼久违了阳光，不由得眯起来，看见发亮的灰尘飞舞在空中，忽然之间，它们惊悚抖动，都坠落到沾有些枯草的地板上。地上的枯草亦在震动，地面本身在震动。

    “妖孽……”

    “……妖孽在这里！”

    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高喊声，马蹄声。是“技能”的副作用启动了。世子环顾四周，双眼透过墙壁，看见西北方向有道侧门。“接下来跟着我。”她说道。这里有袁氏的人看守，除了前门两个看起来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暗处不知道有几个人，真的不想像上次那样，把技能效果持续时间都浪费在毫无必要的打架上。

    “莫慌，小仙有办法对付这个。”葛洪在她身后没有跟上来，他举起手，很快地捏了个法诀。世子回过头时他已经念好了咒语，地上开始升起袅袅白雾。

    “你作了什么！？”

    “只是最简单的迷阵，对付凡人刚好管用。”葛洪被世子瞪了一眼，委屈说道。“时间急迫，小仙看你也不想被他们绊住。”

    四周已经被nongnong白雾覆盖，连墙前的麻布袋都只剩下模糊轮廓了。世子反应过来，走到布袋堆前，从破了洞的布袋里抽出先前袁基逼她放弃的那柄玄黑剑。多半是看门的人随手把这柄剑塞回袋子里当作是收拾好了。她提剑刺向葛洪，葛洪大惊失色，连滚带爬逃跑，剑尖迅速刺穿他后背。

    又硬又韧的手感传过来，剑尖切入木中，将木人一分为二。被纵切成两部分的木人掉到地上，四周浓雾逼近，雾气中模糊传来笑声，葛洪已经不见踪影。

    真会演啊。

    世子握紧手中剑，心里懊恼，想起小时候坐在史子渺的膝盖上听他讲狡兔三窟的故事，觉得自己早该知道要注意防范。虽然绑住了葛洪的手，又给他喂了毒，人就是永远不能放松警惕。

    四下浓雾弥漫，这仙术招来的雾气不简单，连这双金眼都看不透。也或许是浓雾的质地太过简单，无数简单的事物厚厚覆盖在表面，反而能令任何人都看不清真实的世界。世子看哪里都是一片乳白色。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这种令世子联想到jingye的颜色，看得她胃里抽搐，体内咕噜噜翻腾的东西倒不是胃液，是袁基留在里面的邪精。邪气仿佛溢出皮肤，连手中的剑都冰凉了。

    循着记忆走出库房的门，往西北方向走去，这条石板路很窄，走得还算顺利，没碰着墙。

    “……妖孽……”

    “杀……”

    那些喊杀声时而出现在远处，时而靠得很近了，位置飘忽不定。

    世子摸到侧门了，她手按在粗糙的门框上，食指被木缝上生长的青苔滑了一下。这时刚好有圆滚滚的重物砸到她面前的烂地上，春天的湿泥从失修的石砖下涌出盖在了小半块砖路，那圆滚滚的东西于是沾满了烂黑泥。

    是一颗青年男子的人头，满脸麻子，刚被切下来，切口流进泥里的血很新鲜，它用下颌骨飞快挖着黑泥往世子爬来，赤红的双眼狠狠看着世子，它嘴巴一张一合露着黄牙：“……妖孽……在这……我……斩妖除魔！”

    葛洪难道要把这些人变成妖怪，杀了她，他能从她手里拿走解药。

    世子走上前将剑从人头的天灵盖刺下去，搅碎里面的脑浆，抽剑时顺便将人头踢出去，人头滚开到一边没了声息。

    “葛洪前辈，出来吧！”

    世子高喊道：“你要是再不出来，信不信本王把解药全部吃下去！”

    想了一下，她又补充：“毒药我也会全部吞下去，咬得碎碎的，保证你没办法自己把解药琢磨出来！”

    没有回应。世子又喊了一次，雾气中传来嗖嗖箭声。

    是箭雨。数百支箭一齐从白雾里飞出，箭头闪烁杀意的银光，世子金眼大亮，边后退边挥剑砍下绝大部分箭，只在四肢和肩膀上的非要害处各中了一两支箭。

    自然是痛得要命。

    世子近来原本就心情不好，现在身体可谓是千疮百孔，到处都痛，到处都破破烂烂，情况还再次失控，心情真是糟糕到极点。

    “葛洪前辈啊，天道要你当冷吃兔，你硬要当人，是逆天而行……现在看来，本王得替天行道了。”

    依旧无人回应，箭雨再次嗖嗖射来，这回不知为何换了方向，是从宅子后方数里处对天射箭，从天而降的。世子向前跑进前一波的箭雨堆里，刚好躲开了所有的箭。

    真是太被动了，自己就好像瓦罐里的促织被随意摆弄。世子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继续往前跑，逃离这片白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