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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踏青

    

010踏青



    春雨绵绵,刚淋刷过的泥土润得打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青草的气味,是独属于雨后的浓郁青草芳香。

    “阿嚏——”

    姜落一个喷嚏打出,倒不像是着了凉。

    “冷吗?”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严佑心中就有了答案,不出意料地在下一刻看到了姜落摇头。

    不愿真实表达自己的感受,潜意识里对外界有一种无声的抗拒。

    严佑不做勉强,只是另道:“那可以牵你的手吗?”

    姜落看向他,正要开口答应忽然犹豫下来,忍不住想,这次的牵手会有什么新的含义吗?

    她看着严佑递出来的手,仅仅只是安静地看着,在心里寻不到出口,突然间陷入一种自我高度内耗,一时有些出神。

    她以前也会偶尔想想这些,但不会像现在这般过度,严佑的引导总是不断地打破她的防线,颠覆她的认识——这不得不使她停下来思考。

    严佑也不说话,只是垂眸看她,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做打扰。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姜落眨眼的样子,上下起伏的弧度像蝴蝶扑着翅膀,一根又一根清晰的睫毛像是被狼毫勾勒过,微颤之际,更为灵动。

    终于,姜落开口,“我可以拒绝吗。”

    虽是问句,但已然表达了自己的答案。

    严佑轻笑一声,收回手,“这是你的权利。”

    这样的天气还不至于要带手炉,他只是想间接确认一下那只手的温度。言语在姜落这里行不通,只能通过其他更为直接主动的方式。

    但严佑想改变这种方式。

    一开始他只是想了解这样不对等的矛盾感,但渐渐地,新奇感很快消失,心里悄然滋长出极其寡淡的情愫。

    想到这儿,严佑微微抿唇,他惊觉自己产生了保护欲。

    他又想,这没什么不好,这是他的妻子,理当如此。

    没有什么爱或者不爱,只要合适,默契地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该怎么做,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牵手?”

    游席知教姜落,凡事能让别人闹心的,就别憋屈自己。

    自己想不明白,旁边不是有一个能问的么。

    严佑侧头看去,正好迎上姜落的目光,乌黑的眼眸极具专注力地望着他,让某种模样在他心里多了几分具象化。

    想不通就直接问,眼底的执拗在无声地撕去身上呆傻的标签。

    “因为想知道你冷不冷。”

    “还好。”姜落低头打量起自己的双手,认真回答,“能够再温暖一些会更好。”

    犹豫片刻,她重新递出了手,“可以牵着吗?”

    严佑一怔,释然地笑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主动权的试探。他顺从地递出了自己的手,拉过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遵命,夫人。”

    郊外的青草地绿油油,春风吹起一层又一层的草浪,偶有几只掉落的风筝偏离航线,栽出几个跟头。

    严佑脚步微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姜落跟着看过去,是她不认识的一男一女。

    “太子殿下。谢将军。”严佑躬身行礼,姜落跟着照做。

    当朝太子,周景灼,和当朝将军,谢昭离。

    姜落看了周景灼一眼,稍微惊讶。这人的相貌也是好看的,端的方正,眉间儒雅随和,但她总觉得他有一股化不开的戾气。

    “免礼。”周景灼挥了挥手,谢昭离点头示意。

    “看来这位就是你新娶的夫人了?”周景灼看向姜落,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他收回目光时,又见严佑浅浅皱起眉头,大概猜了下。

    他看到了自己,自然在想有关游席知的事。

    看来这定心丸是非吃不可了。

    “非是孤有意打扰你们二人,只是谢将军想要同你的夫人交谈一下,女子之间的事,严大人怎好参与?对吧,谢将军?”周景灼压下心底对严佑的不满,笑着看向谢昭离。

    “……是。”谢昭离点头承认,面上平静,神色淡然,不过姜落总觉得……谢昭离在瞪他。

    她人是钝了点,却是能更纯粹更直接地感受到其他人的反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那“沈夫人”可介意?”周景灼看向姜落,笑容看起来十分贴心。

    被点名的姜落摇摇头,下意识抬眸看去,从周景灼再次看向谢昭离的目光中发现了柔情。

    谢昭离作完揖礼淡然收回目光,虽是和周景灼之间有对话,但就连余光也未留给他分毫,她应答完后,便带着姜落走了。

    姜落看向谢昭离,她腰间系的酒葫芦引起了她的注意。谢昭离察觉到她的视线,语气温和地解释道,“这是桂花酿。”

    “桂花酿……”姜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不在意谢昭离要找自己聊什么事,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问了下去,“这里的人都爱喝桂花酿吗?”

    谢昭离失笑,“都?何以见得?”她瞥了一眼自己的酒葫芦,不过是今日打酒刚好轮到桂花酿。

    “新婚夜喝的交杯酒也是桂花酿。”

    “是这样。”谢昭离点点头,漫无目的地向前迈步,似乎是想到什么,她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这儿的新婚夜一般都喝春酒。”

    “春酒……我知道,比桂花酿要烈。口感要偏甘实清爽,少了一些果酿的香气,不过我觉得还是桂花酿要……”品酒的习惯是游席知给带出来的,她此时碰到与酒相关的话题,没能忍住。

    谢昭离听得入迷,姜落却突然停下了,“怎么不继续说了?”

    “哦。想起上一次喝的桂花酿,太一般了。”姜落老实回答,无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头。

    谢昭离轻笑一声,““沈小姐”……啊,抱歉,我见你年纪比我小,虽然成了婚,但总觉得叫你夫人不太贴切。”

    “称呼而已,请随意。”

    谢昭离又将话题拉了回去,“看来你对酒颇有研究,那你觉得最好喝的酒是什么?”

    “桂花酿。”即答。

    短暂的沉默后,谢昭离忽然笑起来,“看来严大人是好心办坏事啊。”

    姜落没听懂,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请你尝一尝这世间最好喝的桂花酿。”

    “最?评价这么高?”谢昭离起了兴趣,爽朗一笑,“那我可真要好好期待一番了。你的酒嘛,我也不能白喝……你可有想要的?”

    姜落仔细思索一番,“刚刚太子殿下说,你是将军。那……可以教我骑马吗?”

    “乐意之至。”

    严佑见周景灼支走了姜落,知道是关于游席知的事,于是主动开口,“皇上那边……要交代了么?”

    周景灼语气懒散,似乎是睨了他一眼,“什么交不交代的,耗着呗,谁能耗得过他啊。”

    皇上周明晟还在用名贵药材吊着那最后一口气,偶尔从殿中传来微弱的呜咽声,似乎是找不到他的亲生女儿就走得不安心。可外头人只知皇上病危,却不知他这遗愿,周景灼压着这件事,也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殿下慎言。”严佑立刻作揖礼,提醒他说话的分寸。他印象里的太子躬行君子,和眼前散发着颓然气息的周景灼完全相反。

    “哦,憋太久了,你忍一下。”周景灼无所谓地扬了扬下巴,毫无愧疚感,“那个跳舞的,问得出问不出,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嗤笑一声,“他跟你说自己软硬不吃?孤才命人抽了他三鞭就晕过去了,还不如孤。”

    太子周景灼是出了名的怕痛,不过皇上也没有因此手下留情就是了,周明晟曾赐他五十鞭,把他打得奄奄一息的同时废了他的储位,至今没有再立。

    严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皇室内斗的事,严家不想掺和。

    “行了行了,别摆出一副大逆不道的表情要死要活的。”周景灼懒懒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动作瞒着点,其他你随意,就当是还你个人情。”

    “殿下费心。”严佑恭敬回答,转头毫不犹豫地看向不远处并排走在一起,慢悠悠的两人。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荡起来的衣摆,渐渐紧张起来,她的发髻似乎没有固定好,有松落的迹象,步子还算矫健,看来腿不疼……

    “呵。”周景灼戏谑地笑了一声,与他看的是同一个方向,只是眼神比起刚刚,更有侵略性地放在谢昭离身上,语气隐含着些微得意,“看来你们夫妻二人之间没什么感情。”

    那一声嘲讽意味明显的笑声让严佑回过神,说话间莫名心虚,“我们之间……相敬——”

    “甚是无趣。”周景灼打断了他的话,评价得毫不客气。

    两人的视线强烈程度不相上下,周景灼的目光还要更甚,逼得谢昭离停下了脚步。她略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却见周景灼正偏头和严佑对话,似乎刚刚的两束目光不是他们两个。

    “我的马在外面不远处,不如你在此地等我,我牵过来。”

    “直接去马场不是更方便吗?”

    她笑了笑,略带心虚地眨了眨眼,先拿严佑做挡箭牌,“严大人要担心你的,我可担不起拐卖这个罪名。”

    “哦——”提及严佑,姜落下意识回头看去,猝不及防的与严佑来了一场对视,她歪了歪头,对这种巧妙有些好奇,想要多看出些究竟,她的目光纯粹,纯粹得带出了最原始的赤裸。

    对视停顿了片刻,姜落还没有看出个明白来,严佑忽然生硬地别过头,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得过于明显。

    不过没关系,姜落只会觉得奇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的。

    “哈。”周景灼又笑了,“毛头小子。”

    “殿下——”

    “慎——言——”周景灼抢答,故意拖长尾音,和他懒散的样子倒有几分相衬。

    严佑比周景灼大两岁,却被他称作“毛头小子”,听着属实欠妥。

    他微微摇头,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平静的表情下是狂跳不止的心。

    姜落发现严佑避开了视线接触,这下更看不出什么来了,她将视线收回的同时,脑袋里装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也不会细想就是了。

    大概一刻钟过后,谢昭离骑着马回来了。她翻身下马,将马牵过来,马似乎不愿意走近,她只好用略带抱歉的目光看向姜落,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姜落走了几步就跑起来了,头上并不稳固的簪子歪斜松垮,还未来得及完全散落的头发颠一颠的,伴随着树叶沙沙响动声的微风迎面闯来与她拥吻。

    少女提着裙摆,奔向前方。

    严佑看着她往前跑了几步,头上的簪子被树枝一挂,青丝散落。

    那一刻,她散掉了沉重的束缚,只有作乱的发丝在她眼前飞舞。

    她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不像他,说起话来都死气沉沉的。

    他的心里燃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