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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往事

    

67 往事



    时间倒回扎木镇一行的最后一天。

    顾立刚抱着睡熟的林偏颜回到她的房间就接到了电话。

    他沉重地挂了电话,转头就对上站在墙边抽烟的莫山,烟已过半,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见他挂了电话,莫山出声安慰他:“别着急,我给你找直升机回去。”

    他愣愣点头:“谢谢您。”

    莫山转身进去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大概两分钟后,他走出来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手里还拿着一盒刚打开的烟和火机。

    他抬头跟他说:“老张去申请权限去了,应该中午前就能走。”

    顾立点头,“嗯。”

    顾立在他旁边坐下,目光落在远处。

    晨光熹微,远处那只喊了一晚上的狗才歇下不久,整齐排列的乌瓦上头暖色的光线刚刚透出云层,不太亮,却足够夺目,院里那些蔬菜还披着露水,要落不落的,看起来越发嫩了。

    莫山点上烟,又将烟盒递过去,含糊道:“来一根?”

    顾立接过,熟练地点上,吞吐。

    烟是这边的老牌子,又苦又辣,刮得整个鼻腔

    都是火辣辣的,不过脑子倒是渐渐清醒起来了。

    莫山笑了笑,说:“你这手法还挺娴熟,看着不像第一次啊。”

    顾立点头,吐出一口烟雾,连眼睛都被熏得半眯。

    他抬手揉了下眼睛,说:“戒了有一段时间了。”

    莫山笑着说:“为那小姑娘戒的吧。”

    “嗯。”

    “阿京也让我戒,我戒不掉了,有些事困我太牢,不抽一根静不下来。”

    顿了会,他又问道:“你这次回去怕是安生不了了,那人最擅长摆弄人心,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顾立将烟蒂狠狠戳在地上,留下了个黑黢黢的点。重新点上一支烟,他才哑着嗓子说:“兵来将挡。”

    莫山问:“他给你提的条件是什么?”

    顾立回:“跟陈家联姻。”

    “陈家……”莫山闭眼思考了下,问道:“陈柄南?”

    顾立说:“对。”

    话落,两人静了会儿,各自望着远处出神,太阳已经撕开云层探出头来,这势头瞅着比昨日还要火辣。

    莫山重新点上烟,徐徐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原先想着你不去淌这趟浑水是最好的,现在看来是逃不掉了,我把实情告诉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入这个局。”

    顾立拧起眉,隔着烟雾认真凝视着他。

    莫山狠狠吸了一口烟,缓慢吐出,很长的一口气,像是做决定前的挣扎。

    终于,他开始说话了:“北城那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翻来覆去,能抬上面儿的也就那几个家族,这些个大家族最流行的就是联姻了,甭管你男欢女爱,只要家族安排,不喜欢也得受着。”

    “说来,”莫山突然笑了下,看向顾立,继续说“周锡清,就是你爷爷,她老婆还跟你有些血缘联系呢。”

    见顾立露出震惊的神色,他又说道:“她是你外婆的选房表姑,叫白仲雯,跟周锡清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之后就顺利成章在一起了,婚后两人恩爱非常,当年是圈子里的一段佳话。

    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倒凑成了个好字。只可惜那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之后白仲雯也因为女儿的离世,整日忧思难解,不久后就撒手人寰,随女儿去了。

    她死后,周锡清也一直没娶,好男人人设一直维持着。直到某天一个妓女领着一个男孩来找他,妓女把孩子扔门口就走了。

    其实是不是妓女我不太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周锡清非常讨厌这个孩子,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孩子让他苦心经营的面子落地上了,但人闹上门来了,又不得不收下他。”

    莫山顿了顿,将成段的烟灰抖落,灰还没落到地上就被风吹远了,不知飘向哪里。

    他的眼神渐渐散开,语气依旧平静,只是有些语无伦次,他说:“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那疼是有多疼,但我记得那件被鞭子抽成碎布的短袖。

    他喜欢把我和狗关在一起,他说我是狗,是蛆虫,心情不好就会来抽我一顿。

    跟他比起来,周纪全对我可太好了,其实那人也会打他的,但他总会偷偷摸摸来看我,来给我上药,给我送吃的,还因为这样待我,他有次被抽到半死,我当时信了,我觉得他是真心对我好,我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

    十一岁那年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我外婆在凉城,我很高兴,想逃离周家,他知道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人同意我回到凉城。

    我在凉城度过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最可笑的是,他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我,他跟我说,他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来看我,在这边开了今朝,而他打着照看生意的名头,才能跑过来关照我。”

    顾立听着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这些事,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那个讲故事的人,心中有些复杂。

    莫山说:“我当时把他当成我的救星,他说家里生意不景气,我就拼了命的学习,只为了能帮到他。高考之后,我考了个很好的学校,毕业后本来是准备自己创业,但他一再请求我接管今朝,我没法拒绝,便也就接手了。

    我以为他会一直是我的好哥哥,直到我莫名其妙被警察抓进去的那一天,我的梦才醒。

    警察说我杀了人,不管我怎么样辩解,他们都不信我说的话,只跟我说证据充足,我跑不掉的。

    我在警察那听到了他的所作作为,倒卖枪支,贩毒,又借着今朝洗钱。

    我发了疯地质问警察,证据是什么。

    他举起密封袋里的手枪,说上面有我的指纹。

    我死心了,他处心积虑,就为了那一件事,没成,但我成了他的替死鬼。

    后来我被判了死刑,周锡清又莫名其妙使了手段将我救了出来,送我去整了容。

    在医院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说为了牵制周纪全。

    原来周纪全是个赌鬼,我还没去周家他就开始赌了,越赌越大,窟窿大到他再也填不了,他一直瞒着周锡清,直到他动了周锡清瑞士账户里的钱才被发现   ,周锡清帮他把窟窿填上,并威胁他周家不止他一个儿子,他再赌的话,将他赶出去也无所谓。

    然后两人就达成了约定,将我送走,他戒赌。

    可赌鬼的话怎么能信,很快他就又赌了起来,这次他瞒得很好,至少出事前周锡清都是不知道的。

    这次他找了个来钱快的生意,在边境帮着那些武装组织倒卖枪支,然后把钱放到今朝里面洗白,后来他偶然认识了一个大毒枭,也跟着要做毒品生意,还好老天开眼,第一单生意就被截胡了。

    周锡清把我捞出来之后又火速处理了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他,“你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顾立静静望着他,原来,竟是这样的真相。

    母亲的微笑出现在脑中,这样温柔明媚的生命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抹去,顾立目光越来越凉,胸膛起伏着,似乎要压不住那些藏在心里多年的情绪。

    他没出声,只是缓缓垂下眼睑,挡住了眼里的阴鸷,片刻后,他跟着莫山的动作,又点上了一支烟。

    莫山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他说:“周纪全甚至连阿京也不放过,那时阿京才刚怀上孩子,在被人追赶过程中,她摔下山崖,还好被过路的人救起,才保住了条命。”

    他忽然笑了声,“他太冷血了顾立,我和阿京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说杀就杀,事发前一个星期我还告诉了他阿京怀孕的消息,他当时装得那叫一个好,那副好兄长的模样,恶心得我现在都忘不了。

    更别说你母亲了,跟了他这么多年,说不要也就不要了。”

    顾立还是没出声,连吞吐的动作也消失了,静得像坐山。

    电话铃声响起,是莫山的,他接起,说了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对顾立说:“老张说申请到权限了,一个半小时后到。”

    顾立点头,伸手去摸烟,发现满满一盒烟已经空了,只留下了满地的烟蒂和水泥地板上被戳得黑漆漆的痕迹。

    莫山吐出最后一口烟,说:“他坚持要跟陈家联姻,估计是陈家那有他什么把柄,毕竟陈家这一辈都是废物,家产都快被败完了,只剩下一个空壳,不然也不会举家从北城搬回陈柄南祖籍地。”

    他将烟头狠狠戳在地上,又说:“我记得陈柄南有个儿子在军队里,具体什么职位不清楚,或许,他跟那件事有关。”

    顾立点点头,说:“知道了。”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莫山笑了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快去叫小姑娘吧,我去开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