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挑战

    女神信徒们学会使用魔力碎片之后，伤患的救治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一些因战乱而失去了谋生之道的平民也纷纷加入了救援的行列，在村里重拾了新的生计。

    唯独那个神秘的渡鸦，他身上的可怖伤痕仍然无法借助光愈术得到治愈。幸运的是，那些伤口并未抗拒草药的医治。忙活完换药等杂务后，艾拉便离开了砖瓦礼堂，独自一人回到了她在村里暂居的小屋中。

    她默默在卧榻上盘坐，很快便进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冥想状态。一片朦胧的虚无世界在她的精神领域中渐渐浮现，只有淡淡的白雾在身边环绕。奥伦的身影也出现在雾中，但他今日的装束格外规矩端正，远不似平日那般随性。

    “剑术的基本要领，那个美人儿……咳，奥莉维亚公主已经教过你了。小丫头，还记得挥剑时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回忆起先前公主教授自己剑术时的情景，艾拉试探性地回答：“力量和精准度？”

    “算你还没有忘干净。”奥伦点了点头，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不以为然，“不过呢，我独创的魔剑术与寻常剑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单手虚握，一把半人高的巨剑便凭空现形，剑身上缭绕着奇异的青色水波，如同大海本源，水光潋滟，闪耀夺目。

    艾拉不禁为之讶异，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玄妙的一幕。

    “力量固然重要，但将魔法与剑技完美融合，才是我要传授于你的本领。”

    奥伦说话间，指尖状似漫不经心地在剑刃上流连，而他话音刚落，剑身上的水波骤然激荡开来，恍若万马奔腾，向着她狂涌而去。

    “哇啊？！”

    突如其来的攻势令艾拉大惊失色，赶紧在身前升起一道光屏。那道屏障在浪涛的冲击下震颤不已，龟裂的光影不断闪现，随即便在重重水势的压迫下应声而碎。

    “啧，反应挺快嘛。”奥伦把剑一收，汹涌的波涛立时停歇，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他眉梢一挑，语带挑衅，“小丫头，别眨眼，下一招才是重头戏！”

    巨剑锋芒一转，漫天清影涌现。男人碧眸微沉，金发在狂风骤雨般的气流中凌乱飞扬，单这一个动作，白雾凝成的虚空之地就变得摇撼不止。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惊天动地、骇浪滔天的力量！这股力量如暴雨骤发般倾盆而下，宛如要将她生生吞没。艾拉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遍体生寒，一边迅速施法，一边拼命地拉开距离，总算堪堪逃脱这一记重创。

    待气流渐行平息，她才有机会环视四周，发现脚下的白雾已经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被震出了一个不见尽头的深长凹槽，就好像整片空间都被劈为两半。

    “老师……您这，不会是在……报复我吧？”艾拉心有余悸，哭丧着脸蹲坐在地上。

    “是我之前对你太宽容了！”奥伦冷哼一声，倒是没有继续拿剑指着她，“莫非你以为，我让你学习高阶魔法纯粹是为了耍帅玩的吗？”

    他大手一扬，在虚空中幻化出一排笔直粗壮的木桩来。隔着数尺之遥，只轻轻一挥剑，木桩便应声而裂。

    “圣剑本身便是极为强大的魔导器具，能让持有者将魔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去。只要魔力充沛，不论是军阵还是魔兽，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奥伦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中流露出一抹自得，“你刚才看到的，不过是魔剑术最基本的一环而已——借力发力！”

    说着，他手中剑光流转，在空间中掀起一道道疾风骇浪。木桩数次浮现，转瞬间又在剑锋之下支离破碎。男人身姿狂放，剑势凌厉，眉宇间尽是一派潇洒从容的神韵。

    艾拉怔怔凝望着那英姿焕发的矫健身影，只觉得今天的老师完全不同于往常那副轻佻浮夸的模样。认真使起剑时，那双碧色的眼睛里仿佛透着海水的冷冽，显得与亚德里安王子无比相像。

    而且，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会说看公主舞剑是一种享受了。远远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艾拉便忍不住感到下腹发热，魔力俱往一处汇集了起来。

    “……让你看剑，你看我干什么？”

    奥伦扯了扯嘴角，一道冰冷的激流落在艾拉脑袋上，瞬间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见识了他那强劲有力、威不可挡的一记大招，难道不该直接拜服在地么？真不知这丫头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让她屏蔽杂念，用心学剑，他甚至特意将衣衫整肃，破例穿戴得如此拘束正经，这可是生前身后都难得一遇的罕事。

    “把剑给我变出来！你不是挺会用精神魔法的吗？”他扛起巨剑，不耐烦地嚷道。

    艾拉在凉水的浇洒下噤若寒蝉，只得收起脑中绮思，畏畏缩缩地运转精神力，在掌心中凝聚出一把模糊的剑影来。可随着魔力不断涌注，剑影竟开始暗淡下去，光点闪烁不定。

    “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奥伦不满地大喝一声，走近了几步，“把剑当作是你双手的衍生，魔力自然会从剑上倾泻出来！”

    他单手一振，剑身又宽阔了几分，不待艾拉反应，已经挺身而上，猛地朝她劈斩下去。

    情急之下，艾拉下意识地举剑相格，光点在剑身上缠绕，勉强抵挡住了这凶暴的一击。近在咫尺的剑刃震得她手臂发麻，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哈哈哈哈！小丫头，这不是能行么？”男人大笑起来，力道又是一陡，不费吹灰之力地斩破剑光，“但是，你离真正的魔剑术还差得远呢！”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使得艾拉连连后退，这才发觉与他这般毫不留情的对练相比，奥莉维亚公主当初的手段都称得上通情达理。

    眼下她若还有丝毫走神，只怕下场就不太好受了！

    ＊＊＊

    格利泽海岸，新建的军营中一派热火朝天，战事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立刻加固防御工事，集中人手筑起栅栏和壕沟！”一位边防将领咆哮着，双手在沙盘上比划，“敌军的进攻犹如临门一脚，必须随时做好应战准备！”

    “那种琐事根本不重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爵扭过头，怒气冲天地质问着自己的亲信，“喂，梵纳尔郡的增援舰队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出发？我们之前可是商定好了的！”

    “无需cao之过急。”旁侧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军官抚了抚山根，缓声分析道，“论持久作战，我军的储备足以将那群乌拉斯人耗死在阿瑞利亚的土地上。只是……只是他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竟然如此不要命地前来送死？”

    正当种种喧嚣与谰言四起之际，一个锐利的女声响了起来。

    “安静！”

    奥莉维亚一出声，整个营帐顷刻间便统统静了音。她站起身来，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人。

    “诸位怕不是忘了，是谁让你们这些败军之将重新坐到椅子上。”她缓缓踱步至沙盘前，轻蔑地俯视着面前这些将领，“海上增援的事宜早就应该全力以赴，怎么现在还拖拖拉拉没有行动？”

    面对公主的斥责，众人这才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开始有条不紊地禀报起来。就在这时，营帐外的铜鼓被人恭敬地叩击了数下。

    一名勤务兵缓步而入，俯身行了个军礼：“大姐头。”

    “有何要事？”奥莉维亚头也不回地问。

    “属下来汇报库尔德特村的最新情况。”勤务兵斟酌着措辞，“自从圣女大人的神通传了出去，这片村落基本上已经成为一座难民营了。”

    “既然如此，你到这里来瞎绕做什么？”奥莉维亚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不快点回去把你分内的事做好？难不成还要我下令去押着你？”

    周围的军官也都用不善的目光瞪着他，好像他扰了他们的大事。

    “不，不是的！”勤务兵吓得连连摆手，“只是现在村子里出现了一种神奇的药草，有了它，平民也完成医治，为此属下特来禀报一声。”

    “哦？这事与圣女有关吗？”奥莉维亚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我记得那小姑娘擅长的是治愈魔法，怎么又会牵扯到药草上？究竟是何方神药？”

    “此药正是圣女大人所研制的。”勤务兵谨慎地解释道，“这种药草原料名为银叶草，炼制的步骤非常简单，小半个村子的人都学会了，走一步，路上就能看见十来个人为此忙活。我亲眼所见，只要敷用那神草，连普通农夫都能短暂施展出光魔法，足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治疗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低估了那个小姑娘。”奥莉维亚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许之色，“能把普通人的力量发挥到如此地步，确实是了不得的创举。如果这样的医疗手段能运用到军中……”

    另一名随从走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禀告了一阵。奥莉维亚不动声色地颔首，目光再次落到勤务兵的身上。

    “德伦科做了些什么？他作为郡守，理应竭尽全力应对这一切。”

    “郡守大人派来了一些人手和物资，不过也随之送来了更多伤员。”勤务兵脸色为难，“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答复过我们的求援……”

    “哈，那老家伙早就带着全家老小溜到其他城池避难去了！”刚刚那个大发脾气的八字胡男爵响亮地说道，“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个什么劲？”奥莉维亚冷冷道，“他的封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待格利泽一役平定，这片土地自当换人重新建制才是。”

    “那郡守一职……”男爵欲言又止。

    “当然该由一个英勇卓绝、殊死奋战的人来接任了。”奥莉维亚神情自若，向勤务兵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继续观察那神草的药效如何。若是确有用武之地，也好让我们尽早部署。”

    勤务兵喏喏应允着，正要告辞离开，又止住脚步回过头来说道：“哦对了，斯奈德大人也让我转达一件事。村里似乎有一些异常的魔法痕迹，大人怀疑这背后有巫师在暗中捣鬼，希望军中对此加以防范。”

    “……巫师？”

    勤务兵走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开了口，营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声。

    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将领们几乎从未听说过巫师这个词。在他们的印象里，它大概只有在年长者哄骗孩童时才会使用。而如今生命树衰竭，人们甚至连用这个招数哄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哈哈哈……巫师？看来那些乌拉斯人怕不是要把传说里的古灵精怪也搬出来助阵了！”八字胡男爵拍着膝盖，笑得前仰后合，口水横飞，“好哇！莱弗利亚人、海盗……现在又冒出个巫师来？那个私生子的后手可真够多的！”

    很快，其他军官们也被这番戏谑的说辞逗得乐不可支，营帐中一片东倒西歪。唯有奥莉维亚一人面色严峻地眯起了眼睛。

    说实话，她本不愿把这些吃了败仗的家伙再叫出来办事。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带来的亲军虽然陆上勇猛，却全然不擅海战。地方势力结党营私，对王室命令阳奉阴违，她也还需利用当地的勋贵打点一番。

    回想起数日前海面上翻滚的乌云和疾风暴雪，以及乌拉斯人船队在其中穿行时分毫不受阻碍的景象，奥莉维亚不禁深深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