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海市公安局，二楼审讯室。

    高启强被扣在审讯椅上，他微微垂着头，昏暗的灯光洒在头顶，整张脸都埋进阴影里。

    对面坐着两位警察，其中一个敲了敲笔录纸，一板一眼道，

    “高启强是吧，旧厂街菜市场鱼贩，初中肄业，无父无母，家里一弟一妹……”

    高启强缓缓抬起头，鲜血和着灰尘布满了他整张脸，神情难辨，唯独眼睛像是盛着一汪水。

    模样看起来无辜又可怜，一点也不像聚众闹事的小混混。

    警察神色稍缓，语气依旧严肃，“说吧，你是怎么跟唐小龙、唐小虎打起来的？”

    高启强闻言，身体微微蜷缩，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疼痛。

    见他不说话，那名警察正要逼问，就被身边的人按住。

    另一名警察站起身，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放轻了语气，

    “我叫安欣，他是我搭档，叫李响，我们是市局刑警，你不用有顾虑，只需要把今天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高启强迟疑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安警官，我真的是去拜年的，想请他们帮忙办个事，谁知他们……”

    李响皱眉打断：“你说你去求人办事，可现场那么多人，都说是你先动的手，怎么解释。”

    “……他们前段时间说想要换台电视，我让我弟弟给他们送过去了，本以为这样他们就肯帮忙，谁知今天去拜年，他们居然说没收到电视机，还说……”

    唐家兄弟嘲笑他穷装蒜，没爹妈，欠教育。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他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他们诋毁小盛。

    李响继续追问：“所以，确实是你先动的手。”

    “我只是，推了他一下……”高启强重新垂下头，像只xiele气的皮球。

    李响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唐家兄弟说他们没收到你送的东西，更没见过你弟弟，而你坚持说东西送了，为保公平，我们只能传唤你弟弟来一趟，看他怎么说。”

    高启强闻言，脸色瞬间白了，急切地道，

    “等等，警官，李警官！”

    他倾身向前，如果不是被审讯椅的隔板挡住，几乎要站起身。

    他不敢看李响，于是转向安欣，恳求道，

    “安警官，我弟弟还是个学生，他从来没有来过警察局，他会害怕的，求求你们别抓他问话好不好……”

    李响皱眉：“我们不是抓他，只是例行问话，你不想把事情搞清楚吗？”

    “是我记错了，没有送电视，今天就是我去拜年，跟他们起了争执，我气不过，所以动手推了他们，都是我，李警官、安警官，你们抓我就行了，跟我弟弟没关系的！”

    高启强心急如焚，说话开始颠三倒四。

    安心试图安抚他，“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情况。”

    高启强用力摇头，近乎卑微地乞求，“安警官，是我先动手的，你们不要找我弟弟。”

    小盛不能来警局的，他就快大学毕业了，很快就会有大好前程，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黑点。

    李响：“……”

    安欣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找他，放心吧。”

    高启强终于松了口气，“谢谢，谢谢安警官。”

    市局门外。

    高启盛带着高小兰等在门口，果然像上一世，门口的警卫不放行。

    高启兰趴在铁门外朝里张望，心急如焚。

    高启盛看着熟悉的一幕幕，仿佛回到了前世。

    这让他无比恐。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让一切朝着上一世那样发展。

    于是他悄悄走到一边，摸出小灵通，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声刚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您终于联系我了。”

    高启盛：“怎么称呼。”

    “我姓杨，您叫我杨助理就行。”对方语气十分恭敬，“老板想见您，您看什么时间方便，我随时都能帮您安排。”

    高启盛：“见我可以，但我有件事，想先请你们老板帮忙。”

    杨助理：“您说。”

    “临江省，京海市公安局，高启强，把他放了。”

    对面闻言一顿：“高启强……高家的长子？他怎么进去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老板能解决。”

    高启盛余光撇见meimei正在跟谁说话，他没等回复，挂上电话，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没有父母……”

    被拦在门口的高启兰忽然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

    这一幕何其熟悉，高启盛双眼像被灼烫一般，不敢直视。

    他弯下腰，将meimei从地上扶起，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是你二哥吧，行吧，我带你们进去。”

    是安欣。

    高启盛闭了闭眼，眼前的一切越熟悉，就越令他恐惧。

    仿佛面前正缓缓打开的，不是市局大门，而是宿命之门。

    高启兰攀着二哥的手起身，抹着眼泪，“谢谢您！”

    高启盛飞快收敛性情绪，再抬头时，脸上端的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他对上安欣的视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安欣微微一愣，随即领着二人走进审讯室。

    他们被安排在高启强隔壁，跟上一世一样。

    安欣说着跟前世一样的话，将小兰带来的饺子倒腾出来，把他自己的匀出一半，装进哥哥的饭盒里，出门前，还把电视机的声音调高了很多。

    高启兰吸了吸鼻子，愣愣地盯着电视屏幕，低声道，

    “二哥，你说哥哥能听到吗？”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春晚小品，是高启强最喜欢的小品演员。

    高启盛抬手揉了揉meimei的脑袋，

    “放心，哥哥很快就能跟我们回家了。”

    高启兰不信，“可是安警官说，可能会拘留好多天……”

    “不会的。”高启盛仿佛成竹在胸。

    高启兰盯着他的侧脸，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便在此时，门外走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二人一齐转头，只见几名警官步履匆匆，经过他们门口，涌进了隔壁审讯室。

    动作真快。

    高启盛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高启兰却紧张起来，攥着他的胳膊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警察……哥哥是不是就在隔壁？”

    “放心，没事。”高启盛靠坐在沙发上，姿态十分放松。

    高启兰神色犹疑，见他打开饭盒，夹起一只水饺，放进口中。

    高启盛：“看着我也没用，凉的，等下回去给你重新煮。”

    高启兰：“……”

    谢谢，我真的吃不下。

    高启盛一盒水饺还没吃完，安欣就回来了。

    高启强跟在他身后。

    “哥哥！”高启兰见到大哥，立刻从沙发上弹射起步。

    高启盛一把拽住她，目光却落在哥哥布满血污的脸上。

    上一世的今天，他没有见到哥哥，原来他伤得这么严重。

    高启盛听见自己后槽牙磨出来的“吱嘎”声。

    高启强见到弟弟meimei，一个面色阴沉，另一个泪眼婆娑。

    他心情复杂，逃避似的转向安欣，朝他深深鞠躬，

    “安警官，今天谢谢你。”

    安欣忙伸手将人托起，“我不敢居功，今天除夕，领导体恤你们家情况，这才特赦的。”

    他示意高启盛和高启兰，“弟弟meimei都来接你了，快跟他们回家吧。”

    高启兰上前扶住哥哥，哽咽道：“哥，你疼不疼……”

    高启强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憨笑着，“就是看着吓人，都是我自己摔的。”

    “回家。”高启盛走到他身边，抄起他一只手搭在肩上，把人环抱了起来。

    兄妹三人冲安欣道了别，出警局后，打了辆出租车。

    车辆缓行，路边偶尔有店家燃起烟花，爆竹声声，衬地车里愈发安静。

    高启兰坐在副驾驶座上，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直觉告诉他，大哥和二哥都在生气。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三人下车。

    回到家，高启盛把人扶到沙发上，转身给meimei塞了几张钞票，

    “刚看到街口有家饭馆还开着，你去炒几个菜，打包带回来。”

    “我来做吧，就是会晚点……”

    高启强话到一半，对上弟弟的视线，立刻哑了。

    高启兰见状，连忙做鸟兽散，撤得飞快，几乎跑出了残影。

    拜拜了您们，有什么问题内部解决吧，我可不想被台风尾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