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

    哈摩利吉相当疲惫，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直到死去也是疲惫的。她没有管消失的昙花精，没有那个空闲、没有那个感情，他们做了爱什么都不能代表——尽管她很舒服，但她损失了那么多便宜的龙鳞，权当约兰是童话里的仙女教母，只不过她不是灰姑娘，她什么也不是。

    又是要算钱的一天，她在攒钱，你要问为什么？亲爱的，钱无所不能。

    她做着躺在金币堆里的梦，睡着了。

    她看不见的地方，神纹在胸口上蔓延，花纹从心口渐渐爬到肚脐上方，爬到锁骨中间，幽光隐隐。

    如果她清醒着，她会发现，光芒从她的身体向外溢出，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萨尔格像狗一样——他自己绝不会承认，他沿着那魔力的气息回到了这间小宿舍里。他的魔法天分告诉他，这与那一天和他接触的魔力同源，只不过效果没那么厉害了。

    夕阳照耀，他摸着哈摩利吉的长发，忍不住凑到她脖子边上，闻闻她的香味。

    不够、不够、不够，沧海桑田，欲望的海面很快干涸，他需要更多雨水，浇灌他的世界，用那充盈的魔力，填满玻璃器皿，让它在阳光下溢出来。

    于是萨尔格轻手轻脚地环住腰身，从背后抱着她，像抱住一棵树那样，他不动她分毫，她不因他而改变分毫。他跳进了洒满花瓣的日光里，泡在这份幸福里。

    「若是此时死去，此时便是最幸福。」

    哈摩利吉在一个魔药研制课堂上再次遇见萨尔格。

    身量更小———当然作为男性依旧比她要高挑得多，肩背更薄，脸上轮廓带着介于少年与熟男之间的柔和。

    如果哈摩利吉注意到了，她会发现他变得更年轻了，但她没有。

    萨尔格为这次重逢花了相当的功夫，他在成衣店换了十几套不同款式的白衬衫，每一套搭配不同的领结和袖口，好在他最后付了全部服装的钱，裁缝的耐心都要被他耗尽。

    “先生，您生得样貌不凡，又出手阔绰，我想，没有哪家的小姐不为你动心的。”

    萨尔格为这番马屁拍得畅快了，思路也畅快了——她怎会不为他神魂颠倒？

    于是今天出现在哈摩利吉眼前的萨尔格，脚踢皮鞋，袖扣镶金，暗红长袍走金丝线。他特意用姑娘们的化妆物什夹了夹睫毛，临行前常为他开门的女仆也对他称赞了一番，她怎不会动心。

    但哈摩利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朵寻常的花一样，没有什么意图，只是碰巧遇到了看一眼罢了，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他的心被扔进热水里滚了一圈，然后被理智捞了起来。

    哈摩利吉有些走神，她一直在想着前往精灵岛的事情，这是她一生的夙愿。从她还是个孩子时的憧憬，那与世隔离的岛屿和参天古树，永恒不变的安居之所。

    她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的她计算着那船票还差多少钱，她的行李、规划，一半的她按着导师的话语配置魔药——没有多余的她分给萨尔格了。

    他装作随意地走到她身边，随意地将袖子捋起来，露出白皙的小臂和青筋，扣在指头上的金戒指。

    哈摩利吉旁若无人地打开药瓶，舀出一点粉末。

    他不经意地把手撑在桌子边上，好让她看见。

    哈摩利吉礼貌地往旁边挪了挪。

    忍无可忍！萨尔格决定不再像一个纯情的男孩那样完这种试探的游戏了。

    “你好，小金雀。”

    他俯下身，于是她终于抬起头来略迷茫地看着他。

    萨尔格的样貌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即使是变幻了年岁，那耀眼的金发金瞳依旧动人——黄金的色泽。

    哈摩利吉有些惊异于他过于年轻的面庞，但她又说不清记忆中那个成熟的形象是否是自己的偏差。

    “你好。”她受宠若惊，而且很想把这个称呼还给他——他显然比她更适合这个叫法。

    “你没再回来，是因为不够钱吗？”他问。

    哈摩利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龙鳞。”他变法术似的从空中摸出一抹赤色。

    “啊，”哈摩利吉道，“我没来得及回去。

    “不过，我现在也不太需要了。”

    “你很需要这种魔法材料吗？”

    “算是吧，”哈摩利吉含糊着将她的兼职掩盖过去，“你懂的，课堂作业之类的需要。”

    萨尔格顺势邀请她参与一场猎杀。

    “多比加山顶，一只刚成年的赤龙。”

    “我没有学过大规模的杀伤魔法——”哈摩利吉犯难。

    “没关系的，我们有现成的魔法阵，只需要一个催动魔法阵的助手。”

    哈摩利吉含糊着，并未应承下来。

    她很警觉，萨尔格的示好让她觉得——他要把她骗出去卖了她。他随手拿出那么多龙鳞的大手笔，说不定做的就是这勾当。

    萨尔格硬是说晚上和他们探险队的一起吃个饭。

    “我请客。”

    哈摩利吉立刻答应了。

    路边的植被很茂盛，茂盛得哈摩利吉也感到又些奇怪——当她靠近它们的时候，似乎它们生长得更快。

    她拿着小餐盒坐在路边的石椅上，身后就是枝繁叶茂，离她还有个一个拳头的距离。但当她吃完，那花朵就凑到她的小臂旁边了。

    之前它并不在这个位置。

    她知道学院在着手解决这件事，但出于好奇——对于魔法的纯粹向往，她施展了一个时间逆转魔法——理论上这根本不可能实现，没人能逆转时间。

    但那娇艳萎缩回幼小的花蕾，继而变成枝干。她于是如炮制法地将这施展给周遭的花朵，它们一一闭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