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整个客厅像个会议室。 阿蕾奇诺习惯性地坐在主位上，她牵起芙宁娜微凉的手，放在立于桌下的腿上，为她取暖。 克洛琳德在这两位骑士的身后缄默地站着，她望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唇角依然止不住地上扬。 伴侣在身边的感觉一定很美好吧。 她猜想。 单人沙发上挤了两个人，从刚才进来到现在，那维莱特一直跟在他身边，手一定要牵着，而且莱欧斯利发现少年其实手劲儿非常大，他敢说他的无名指和中指已经不过血了。 男人敞开双腿让那维莱特坐在沙发正中间，矫健的双臂抱紧了少年的身体，他希望温热的怀抱能令伴侣安心，如果不是有正经事而且还是在别人家中做客，恐怕莱欧斯利会释放足量的信息素去安慰他的Omega。 紧紧贴着他的少年没有遗忘正事，那维莱特松口气，他完全靠在温热的胸膛上，然后看向芙宁娜：“母亲，所有人鱼都找到了，他们目前驻守在实验大楼里，我擅自下令让他们把实验员都杀了，而且实验楼中储存的实验记录和文件也全部销毁，我不知道我的行为是否违背了您的初衷，如果是，请您处罚我。” 芙宁娜没有言语，而坐在她身边的Alpha喝了口辛辣的威士忌，她不顾腿上那只总要逃离的手，硬生生把它攥紧在手心中，然后她抬眼看向那维莱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芙宁娜不管你的决定，她不是已经把权力都交给你了吗？” “……是。” 阿蕾奇诺嗤笑：“阿克尔骑士要是看见他钟爱的弟子们成了刀下亡魂，估计他要哭坏了。” 坐在少年身后的莱欧斯利拍拍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他问道：“阿蕾奇诺……骑士，您能将您所知道的事情对我们和盘托出吗，如果有所隐瞒，恐怕我不能同意芙宁娜骑士的要求。” 从他一路找过来，直到那维莱特出现之前，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和芙宁娜交谈，至于为什么说断断续续，是因为莱欧斯利发现芙宁娜出现了一些问题。 她的记忆会断层，而且经常会眼睛发直地瞪着人不说话，但是对方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只是希望那维莱特能够接任她的位置，踏入人类的权力中心。 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族人。 没有什么比话语权更重要。 阿蕾奇诺用手指摩挲酒杯的杯口，开口道：“作为下级，你要学会尊重，这是第一步，莱欧斯利。” “但您已经不是骑士了。” “牙尖嘴利，”阿蕾奇诺没有跟他辩驳这些有的没的，她捏捏手心里的那只手，说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假死，为什么会和人鱼的母亲在一起，又为什么会主动帮你们，对吗？” “是。” 坐在她身边的芙宁娜突然开口说：“因为她是我的伴侣，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阿蕾奇诺侧头看向她，在她的脸颊留下一吻。 “我只不过是看那老头过得太滋润了，他高兴不要紧，但他既然敢欺负到我的头上，就要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她优雅地小酌，接着启唇说：“我之所以假死，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把芙宁娜抬到众人面前，让她登上骑士之位；另一个，当然是方便做事。有些人我很早就看不顺眼了，他们的死总不可能怪到死人身上吧？” 莱欧斯利顺着她的思路推论：“所以，言语中伤芙宁娜骑士的人……” “没错，是我做的。” “那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一想到骑士团大换血的黑暗之日，莱欧斯利就禁不住背脊冒冷汗。 他记得当初有六七个骑士死于非命，但怎么都查不到凶手，最后随便找几个死刑犯当替死鬼才了结这件事。 也是这时，阿克尔才被选为骑士上台。 “至于你们，”阿蕾奇诺上下打量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她说，“我没有助人为乐的喜好，如果不是芙宁娜，我可能连带着阿克尔一起除掉，但他那种人数不胜数，很快还会有人坐在那个位置，所以我想借你们的手，顺便清理联邦的害虫。” 莱欧斯利注意到她话中的重点，他追问：“所以，即使我们把阿克尔拉下台也不能制止人鱼实验吗？” “你才知道？”阿蕾奇诺笑他的天真，“人鱼实验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你以为为什么他们只抓Omega？因为前人已经证实过Alpha的腺体会造成人鱼死亡，所以当年你追查的Omega失踪事件是必然会发生的，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另一个人接手。” 提起这件事，莱欧斯利免不了心神恍惚，的确，按照阿蕾奇诺所言，如果不是他参与，那么艾伦和艾萨克都不会因此牺牲，也许他还在那个温暖的家里，也许他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模样。 莱欧斯利沉吟片刻，绕过这个话题，问她：“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权力。” 这段时间，芙宁娜似乎缓和几分意识，皙白的手指与Alpha的相互交扣，她看起来精神了些，然后接着阿蕾奇诺的话说：“让人类接受人鱼，并且在陆地上获得一席之地，既然骑士团是他们最高权力集体，那么，我希望这里面有一半都得是人鱼。” 那维莱特疑惑地说：“但是您已经是骑士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 芙宁娜：“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而且，曾经的人鱼根本无法上岸，即使我为他们争取权力，人类也会觉得陆地和海洋是两不相干的，但是现在他们有你，而且你们的能力威胁到了人类，除非他们把人鱼全部消灭，否则就只能低头，况且，让我们拥有能力的人还是他们自己。” “我明白了。” ＊ 出发之前，莱欧斯利原本的计划是动用私人部队，但到底是要塞内部人员，他犹豫片刻，克洛琳德就将娜维娅带了过来。 金黄卷发的女人愉悦地跟在克洛琳德身边说话，她好像在她身边有太多的事想要分享，在见到莱欧斯利以后，娜维娅诚恳地向他道歉。 “上次的事，我来晚了。” 莱欧斯利握住少年的手，摇头：“是我失算了，和你没关系。” 娜维娅抱臂撇撇嘴：“典狱长，你说话真的很让人着急，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帮忙，而且我听说实验大楼那边全是尸体，公职人员过去总归是不太方便，对吧？” “那就拜托你了。”后顾之忧被彻底解决，莱欧斯利向她点头道谢，但娜维娅根本没看到，而是极快地转身和克洛琳德离开了。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那维莱特的两只手紧紧地包裹住那只比他大了一圈的温热手掌，他见周围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他小声呢喃：“莱欧。” “嗯？” “我决定把阿克尔的处决权交给你。”他说得笃定，直视莱欧斯利的目光认真且坦诚。 方才他们讨论事情的时候，那维莱特就在深思这件事。 阿克尔的确是令人鱼死伤无数的罪魁祸首，他们有极其正当的理由和权力将他赶尽杀绝，但是那维莱特想起曾在希格雯那里听到有关莱欧斯利和他的两位哥哥的事，他觉得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莱欧斯利，如果不能手刃凶手，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那维莱特希望莱欧斯利能够走出他给自己囚禁的监狱。 果然身边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愣怔地瞪大了眼睛。 他明白那维莱特的心意。 “这是你回来禀报的原因之一吗？” 那维莱特缩紧了瞳孔，他蓦地蹙眉：“我其实是想再亲眼见你一次，我以为你已经……我想回来拿走你的枪，如果能用这种方式为你报仇，我也许不会再觉得愧疚。” 男人欣慰地把人压进怀里，他真的觉得能认识那维莱特是三生有幸，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人，心心念念都是他，甚至还要为他搭上一条命做永生的陪伴。 “所以，你下次不准再把我扔下，听见没？” “……”少年在他胸前闷闷地回答，“如果没有危险的话。” “找揍。” ＊ 按照霍尔的话，阿克尔每次去实验大楼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以后。 这个时间基本避免过高的人员流动，加之他做事足够隐蔽，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发现这栋在荒野外的大楼和立于高位的骑士有什么关联。 十几辆车跟随最前面的黑色轿车在高速上飙起了速度，他们依然是由霍尔开车领队，只是这次那维莱特多了一个让他心安的人，他握紧那只特意放在他腿上的手，目光直视车行的前方。 几个小时后抵达荒野外的实验大楼，他们将车都藏在偏远一点的树林里，几十个人埋伏在大楼附近，从里到外没有半点空隙。 这次他定要阿克尔插翅难飞！ 娜维娅走进楼中，大厅还稍微干净一些，绕过大厅，走进实验楼中央时，干涸的暗色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尸体已经僵硬地在地上躺着，他们的身体呈不规则的扭曲，有的甚至连完整的躯体都没有，饶是长久在黑帮里坐镇的娜维娅也忍不住侧头干呕。 腥臭的味道让整栋楼都充满了骇人的死气。 克洛琳德把她挡在身后：“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故作坚强的娜维娅重新站在她身边，强迫自己去看那些尸体：“活人我都不怕，难道还怕死人吗？” “是啊。” “……”娜维娅吃瘪。 另一边，那维莱特命令霍尔在门口等待阿克尔。 莱欧斯利抱臂审视这个叫什么霍尔的实验员，他眯起眼睛问他：“你们都对那维莱特做过什么？” 刚要张嘴，就听见少年强硬的声音：“不准回答他。” “那维……”男人不满地看向比他矮半头的少年。 霍尔大眼瞪小眼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左右逡巡，最后他索性闭上双眼，安静等待。 莱欧斯利极用力地掐住那维莱特的胳膊，他低头与他平视：“所以，他们真的对你做什么了，是吗？” “……” “回答我，那维！”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怒火，甚至想把那维莱特吞噬殆尽。 “……没做什么，别问了。”他侧头逃避莱欧斯利的靠近，他觉得他不能把那些残忍的现实告诉他。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他吐出来。” 莱欧斯利松开他，站在一旁生闷气。 他明白那维莱特不愿意让他过度自责，但他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毕竟是他把那维莱特弄丢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却总是食言。 反而，他作为比Omega强壮的Alpha，作为比他年岁大的男人，作为那维莱特的伴侣，他总是在被他的爱人守护。 他不甘心。 那维莱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勾上男人的，他说：“我已经报复过坏人了，别生气了，好吗？” 带有伤疤的手转而把少年的手完全包裹起来，莱欧斯利泄气地说：“我只是心疼你，我很难过，那维。” “对不起。” 宽热的手掌摸摸银色的头发，莱欧斯利不忍地说：“受伤的是你，道歉的还是你，你是想让我愧疚死吗？” 少年摇头，他刚要说话，一根食指抵在他的唇上，那维莱特听见他说：“不许道歉。” 黑暗的大厅骤然出现白炽灯般的光亮，所有人都精神紧绷起来。 莱欧斯利吻上他的眉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来了，我们该做正事了。” “回去再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