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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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心,乃上進之心,行正道之心。 很可惜,我兩者都沒有。 我暨不求上進,還滿腦子邪魔歪道。 陌生冒險家留下的帳篷很狹窄,我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焦慮感瘋狂蠶食我的理智。 我胸口沉悶,簡直快喘不過氣來。 「在我身邊睡不著?」 流浪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盯著他胸口的神之眼,蓄滿了風元素能量,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難為他紆尊降貴當我的枕頭,我躺在他的大腿上,照理說是個幸福的角度,我卻因為外面的雨聲而無法專心享受這個位置。 「下雨聲好吵。」我喃喃道。 「既然討厭下雨,妳還非要來水天叢林露營自虐不可,回塵歌壺去。」 「不要,我來這就是想嘗試治療自己。」 外頭雨聲淅瀝,滴滴答答悶一整天。我最近迷上做菜,咖哩飯和番茄炒蛋,流浪者不用進食,所以我只需要做自己的份就好--如果能在下雨天吃喜歡的料理,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或許就能治好我這聽到雨聲就焦慮的症狀了。 於是我厚著臉皮把他帶來這邊,但顯然療效有限。 「妳這症狀持續多久了?」 「認識你之前就有了。」 流浪者低哼一聲,用手遮住我的雙耳,雨聲頓時變得遙遠而模糊。這方法我當然也試過,但缺點是聽不見外界聲音,反而更沒有安全感,影響睡眠品質。 我握住他的手並拉開,雨聲重回耳畔。 初春寒涼,他是人偶,體溫比常人還低,自然不可能用取暖為由佔他便宜。我的理由還是拿千篇一律的,在他身邊比較不會做惡夢。 縱然腦袋有很多小黃文,但實際上我還是不習慣跟他親密碰觸。大好機會在眼前,有勇氣寫沒勇氣搞,我自己都覺得想笑。 流浪者不用睡覺,連假睡都不用裝,漂亮的貓眼石雙眼瞅著我看,目光像月光一樣冷涼,帶著我看不明白的情緒。 被這視線盯得有些慌,我索性轉過身背對他。 一陣衣物窸窣聲,耳垂突然傳來暖濕感。 他舔了我的耳殼。 我渾身哆嗦嚇得就要往後退,但他扣住我的腰並壓住我的腿。 幹、他在幹麻? 「不是說要治療嗎?」他愜意地問。 「那那那也用不著舔我耳垂吧!我只要躺著就好了,什麼事都不用做!」 「妳自以為是的療法要真是有效,妳還會拉著我跑到這?」 流浪者說的對,我的療法確實沒用。 他的唇瓣又軟又嫩,我的耳垂酥麻不斷,直上腦門,我有瞬間完全忽略了外界紛擾的雨聲。這不正是我常寫的梗,用其他方式來取代不好回憶嗎?說來慚愧,雖然我是作者,但我並不太相信這個道理。 直到流浪者今天示範,我才知道真的有點管用。 「看來這麼做對妳很有用,那我繼續了。」 「別別別!你行行好,這樣就夠了。」 雨天焦慮症狀一下子被無處可逃的害怕給覆蓋,我滿腦子還在重溫方才耳殼上的柔軟觸感,原來人偶的舌頭這麼柔嫩溫暖。 他冷笑,「心口不一。」 流浪者顯然沒打算放過我,捧住我的臉頰,低頭貼近頸側,延續剛剛的位置開始往頸側舔起,一陣酥麻癢意竄遍全身。 原來那是我的敏感帶。 說來很不爭氣,但被喜歡的少年這樣按著挑逗,怎麼可能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就不是人了好嗎! 如果我是男的,我還可以說我要炒爆他來威脅他住手,但偏偏我是女的,幻肢只存在於想像,現實就是某個地方開始越來越痠軟。 「停……」 流浪者在我耳畔輕笑,「啊啦,大名鼎鼎的旅行者,這就投降了?」 我渾身一僵。 這當然不是我第一次對流浪者有反應,作為他的魔怔廚子,我看過也寫過那些畫面,只不過都是用創作的方式去呈現。 如果對象換成自己,就會瞬間冷掉。 整天說要親死這隻小貓咪,當小貓咪蹭上來後,又忍不住拉開距離。 我果然是抖M,只喜歡單方面追著他跑。 這算不算一種電子陽痿? 流浪者壓制我的力道很大,如果真要掙脫他,這個搖搖欲墜的營地很可能會被我們給拆了。 我崩潰地閉上眼睛,不如就讓他試試好了,反正也沒有損失。 流浪者像隻貓咪般嘬舔著我的耳垂,溫柔輕緩,不時輕咬一口。吸吮水聲讓我想起以前失眠時聽過的ASMR,不乏有搓揉泡泡或按摩耳朵的類型,他現在這麼做出乎意料地起了類似作用。 大腦因為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而放鬆,我的身體肌rou也跟著舒緩開來。 他倒是沒有再用其他言語刺激我。 睡意逐漸上湧,我就這樣破天荒在雨天時一覺到天亮。 隔天起床,我在流浪者懷裡醒來,他那件藍色披肩不知何時蓋在我身上,手臂則借我當枕頭躺了一晚,我迷迷糊糊地往他胸口蹭了蹭。 他聲音微涼,「睡得很香?」 「托你的福。」我清醒後心虛道。 回去須彌城後,派蒙問我們去哪了,流浪者說接了幫失眠患者送藥的委託,而我則說自己在水天叢林躲雨時撿到流浪貓。 「那貓呢?」派蒙問。 我直直看著流浪者。 「舔我舔了一整晚,被我趕跑了。」 幾天過去,天氣放晴,我又是生龍活虎的旅行者。 熱鬧的學院祭告一段落,3.7版本新活動燃起了我的打牌魂,我周遊各國,玩得不亦樂乎,沒想到會在喀萬驛打牌時被流浪者逮個正著。 「妳在躲我?」 「沒瞧見我忙著打牌呢?七聖召喚比賽如火如荼,但你又不跟我打。」 我這是明擺著欺負他,這個版本他的卡還沒實裝,自然沒辦法用正常管道跟我打牌。其實說起來有一部份也是在逃避我對他的不滿。 我想念起聽著「不知醉」那首歌,單純喜歡流浪者的自己了。 那時還沒這麼多紛紛擾擾。 這幾個版本下來,隨著外界的異音越來越多,我內心也有一塊不斷崩塌重組。 破鏡無法重圓,一定會有裂痕。雖然我總將「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奉為圭臬,但沒人告訴我,在光照進來前,你得獨自捱著裂縫,被傾倒下來的雨水淋個透徹。 聽到「阿帽」二字時碎掉的那一塊,就算我拿膠帶貼好了,也會有醜陋的裂痕遍佈在上面。我有自信不管被敲碎幾次,我都會想辦法貼好。 我以前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流浪者像個影子保鑣般,跟著我走遍各國。我牌運奇佳,偶爾遇到輸不起的對手,懷疑我使詐惱羞成怒準備動手時,他便會搶先一步斬落風刃,嚇跑對方。 黑暗中的助力,真的很稱職。 …… ………… 「該適可而止了吧?」 少年冷冷看著我。 桌上的畫片是納西妲連動衣裝,男裝元素有著帽子和短褲,看起來完全就是為某人設計的情侶裝。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想。」 我嘀咕道,這衣服讓論壇上嗑散草和不嗑散草的人都樂顛了,帖子一下子就破百樓,頭一次看到黑和廚這麼和樂融融地祝福他們99。 「阿帽同學,你又有新衣服了。」 「妳也學會陰陽怪氣了?」 「彼此彼此。」 其實我知道這對他來說不公平,這種不平衡感一部分來自於我以前的經歷。原來我還沒完全走出來,還是這麼不成熟,碰上類似的情況,那種被剝奪感幾乎將我逼瘋。 我擅長寫床頭吵床尾和,有什麼事情說不開的,cao一頓就好。高潮後分泌的腦內啡能讓人產生依賴和好感,自然就化解了口角。 我當然知道這樣快速而且有用,然而寫小黃文意yin他是一回事,當自己情緒出現問題時,我卻不想要用這種方式解決。 我孬得很,又長不出幻肢cao不了流浪者,更別提想像他主動碰我。 我真的會吐在他身上。 想到絕美精緻的人偶被我玷污,我就嚴重反胃。 我自知流浪者雖然對我特別,但這種情感並不是雙向的--至少跟我不一樣。我對他的喜歡,源於一種賜予姓名後,想獨佔他的扭曲情感。 讓自己忙一點,距離產生美後,也許就不會再患得患失了。 於是我逃跑了。 我打算一個人冷靜幾天,隔天便搭船跑回稻妻,這邊的凱瑟琳一如往常地跟我打招呼,向著星辰與深淵,發布任務一氣呵成。 完成護送物資運輸的任務後,我累得站不起來。在須彌凡事有小圓帽打理,根本不用自己動手,我早就被寵壞了。 滴、滴答。我接住水滴。 下雨了。 稻妻多雷雨,我討厭雨聲,但自從上次流浪者陪我治療焦慮後,碰上雨天我就會想起他在我耳畔的低語吐息,不再這麼難以入眠,治療效果出乎意料不錯。 我在附近找了一間被野伏眾棄置的廢屋,升起火來烤乾裙子。這裡是踏鞴砂附近的海岸,距離借景之館不遠,我想流浪者這麼厭惡稻妻,肯定不會找過來,所以故意在這落腳。 結果我錯了。 雨勢磅礡,持續一整天。 門口的美麗少年摘下斗笠,撣了撣雨水,露出貓眼石般透徹的紫藍雙眼。 我腦袋一片空白。 「不介意讓我一起躲雨吧?」 「……你怎麼來了?」 「我先問妳話呢。」 我抿抿唇,他的袖子滴著水,雨已經下了一陣子,不能使用錨點的他,為了找到我,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 「進來吧,離我遠點就是了。」我嘀咕道,「我怕做出讓你後悔的事情來。」 「如果妳所謂的後悔,就是因為一件衣服而起的吃醋,妳未免太瞧不起我。」 流浪者直接開門見山,「那種不足掛齒的小事,就這麼讓妳不滿?」 --不滿到要把我丟下。 他的眼神在控訴著我一聲不吭扔下他。 說起來很抽象,這幾年來,我治療過這個傷口很多次,不一定每次都會得到我想聽的答案。流浪者雖然講話離經叛道了點,骨子裡卻是很善於觀察的人。在我發作這麼多次的情況下,沒有一次敷衍我或棄我而去。 他很有耐心,還特地尋到這裡來跟我要說法。 我從包裏掏出毛巾遞給他,他接過去後擦了擦臉。髮絲還滴著水,沿著下巴滑落在鎖骨上。身上神紋淺淺發著光,像是一路開著空居力疾馳過來的。 我岔開話題,提起很久以前的故事,低頭丟樹枝進篝火,慢慢說道,「……我以前把心給過某人,但我發現對方擁有不只一顆心,當下我的世界觀崩塌了。如果不是唯一的話,我寧可把心扔掉。」 「妳的意思是,想成為我的唯一?」 「……是啊,我費盡心思給你取了名字,但你卻有了第二個名字,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讓她將你取名成『阿帽』。」 其實他跟我一樣討厭這兩個字,我是知道的。 我以為給了他名字,我們之間就是特別的關係了,為需要彼此而靠近對方,我對他的期待不自覺越來越多。 不要對任何人笑,也不要將料理小組試做的甜品送給我以外的人。過去被眾人遺忘,只有我記得;現在的名字是我贈與的第一份人生餽贈;而未來也將會與我和世界真相緊密交纏。 流浪者的一切,都只能有我獨佔。 尤其是名字。 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在納西妲和流浪者之間,會有什麼樣的互動和彩蛋,都與他們本人的意志無關,這都是背後寫劇本的人的鍋。 自欺欺人呢。 我也是這麼幫那位收過我心的人辯解,她會收集這麼多心,也不是她的本意。背後始作俑者另有其人,都是別人強塞給她的。 「呵,妳該不會以為我會無償同意這種要求吧?妳準備付出什麼代價給我?我給了妳絕對的獨占權後,妳打算用什麼交換?」 我將下巴靠在膝蓋上,無力問道,「像我這樣的人,也能夠獨占你嗎?」 流浪者靠過來,捧住我的臉頰,俯下頭。 我大腦空白了幾秒。 也許是太久沒有獨自完成每日任務驟然勞動、或是下雨引發的心理不適、又或是談及讓我糾結尷尬的過去導致,在少年氣息壟罩住我、唇瓣相貼的瞬間,一陣反胃感湧上。 我吐了。 我雖然及時推開他,卻還是吐到了他那件披肩上。 所幸我今天還沒吃東西,食道傳來陣陣燒灼感,吐出來的只有胃液而已。 窄小的廢屋內全是不怎麼好聞的氣味。 流浪者壓抑情緒緩緩深呼吸,扯下披肩擦拭掉所有的穢物,凝聚染水的風元素清理環境,冷靜得不像我認識的他。 他在醞釀什麼。 「妳就這麼憎惡我?」他笑問,「口口聲聲說要獨佔我,妳有想過自己在我面前表現的是什麼態度?曲解我、敷衍我、推開我、冷落我、拋下我……」 「妳以為,會患得患失的人就只有妳?」 他上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在「神意」片段中,說著否定並嗤笑一切,肯定被我剛才的態度傷到了。 但我要怎麼解釋剛才那種突如其來的反胃感? 我試圖拉住他的手,但他卻把我的手打掉,迴避我的碰觸。 他慍怒道,「夠了吧,妳就是嫌我髒,所以吐在我身上不是嗎?新名撰聿妳帶在身上吧?拿出來,不管妳要叫我『阿帽』還是什麼的,妳現在立刻改掉,從此之後我們兩清,我也不會再主動來找妳,省得妳見了我又要嘔吐。」 我說不出話。 絞盡腦汁,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走。 不要改。 喉嚨像梗著魚刺般難受,我沉默著沒有動作,他先前幫我打理委託習慣了,早就熟知我的背包,逕自翻出新名撰聿。那張華美的空白紙卷上散發淺淡星空光芒,他把毛筆遞過來,我顫著手握住,沒有任何一句反駁。 他冷厲的眸光像刀一樣割在我心上。 改名後,他就不再是屬於我的流浪者。 給他自由,就不會再彼此折磨跟糾纏下去。 總好過把他用這種方式綁在身邊,卻沒辦法回應他。 --好啊,改就改。 我眨掉眼眶的水氣,提筆準備在紙上書寫,一記風刃陡然撕開空氣精準打斷我的動作,劃傷我的虎口,鮮血滴落在白紙上。 「妳要是真的敢改下去,妳就死定了。」 流浪者扣住我的後腦勺,狠狠吻上來。不,不能說是吻,他咬破我的唇瓣,多處傷口刺痛,過度運轉的大腦也是一陣緊縮的疼。我寫過這麼多流浪者,很少讓他傷害旅行者,多半是有限度的縱容。 像這樣發瘋撕咬上來的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別,髒死了……」少年的眉毛挑起,我連忙解釋,「我才剛吐過。」 流浪者舔舔嘴唇,「我不介意,反正會在意和難堪的是妳。要是心裡過不去,就給我想辦法改掉這習慣,省得我每次吻妳都要換一套衣服。」 真不知道該說他體貼還是惡劣。 我被他吻得喘不過氣,閉上眼抵在他的胸口。多來幾次,那種反胃感就漸漸消失,生理上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在我為他取名的當下,就注定我會介入他的生活。 「對不起,跟我相處很不容易,往後這種狀況,可能會重複很多次。」 「妳就因為擔心這個而跑來稻妻?我犯過這麼多事,不也還有某人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你在安慰我,還是在諷刺我?」 他嗤了一聲,掐住我的下巴。 「都不是,妳這傻子,我是在告白。」 ……?啊? 「你說什麼?」 「沒聽見就算了,我不會說第二次。」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把我的手拉過去包紮,胸口的神之眼發亮的頻率加速了起來。那兩個字的發音很明確,我不可能聽錯。 我揚起嘴角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挑起眉。 「收到告白,有這麼難過?」 「這是喜極而泣。」 「人類的情感就是這麼多餘,麻煩死了。」他嘖了一聲,「過來。」 他把我攬進懷裡,這個擁抱突如其來。 我哭得更兇了。 我小聲呼喚我給予他的名字,他下巴抵在我的髮頂,輕輕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回去後,我怎麼也找不到新名撰聿,跟流浪者問起,他坐在窗邊的矮榻上看書,眉梢一抬,「我把它扔了,省得妳一犯病就拿改名威脅我。」 我摸摸鼻子,「我才沒有要威脅你,我只是想,要是將來哪天你反悔了,日後還可以有重獲自由的機會。」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值得後悔的事,自不自由也是我說了算。妳要是還有精神想這些,不如去多練練柔軟度。」 「……什麼意思?」 流浪者闔上書本,勾起一絲微笑。 「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