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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攸垂着眉眼,略提一下嘴角,领着吕直、焦宽行礼道谢,又与谢庸三人及潘别驾告别,便走进了行馆西门。 谢庸等看着士子们的背影,目送他们离开,潘别驾轻呼一口气,面上神情也似松快了一些。 周祈微笑着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谢庸正色道:“我等此来是想请潘别驾跟我等去趟大理寺,代签剖尸文书。” 潘别驾刚挤出的笑卡在脸上,半晌终于点头。 他们一行人从崇仁坊到了大理寺,王寺卿已经等在那里了。有吴仵作写的初步验尸尸格,又有专门的剖尸文书,谢庸都签了字,然后极正式地再次向潘别驾告知剖尸之事,请他在文书上签字。潘别驾来都来了,自然没有不应之理,也签了字。谢庸便把这尸格和文书呈交王寺卿,王寺卿仔细看了,签署过,正本存档,副本则交给仵作吴怀仁。 吴怀仁便准备开始剖尸了。 已经过了申正,这剖尸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事,保不齐要秉烛夜剖。王寺卿年纪大了,扛不住跟他们这样熬,先回去,留下谢庸、崔熠、周祈等。 三人坐在殓房小院之偏间中,这里是仵作填尸格、放东西的地方,窗纸上破了洞,又没个烟火气,冷飕飕的。 看看四周白惨惨的墙,屋角箱子上摞着的裹尸布,桌案上的尸格纸,崔熠道:“这里倒是可以入传奇了,什么鬼怪尸精之流……” “你以为没有?看见屋角的长竹竿了吗?那是防着尸体成僵,顺着生气扑人,捅尸体用的。”周祈道。 崔熠看墙角,果然有一根长竹竿,不由得面色一变:“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不然这里放个长竹竿干吗?” “你莫蒙我,这世上果真有僵尸扑人?”崔熠还是不信。 “听说这僵尸是跳着走的,又所以,你看这院子里各屋门槛格外高。”周祈又有证据。 崔熠看屋门,这院子里的门槛果然不同,竟然不是木头的,而是用砖石垒的,似确实比旁处的高一些。 “听说黔中道那边有所谓‘赶尸’的。这巫者给死在外乡之人服下秘药,一声咒语响,这尸首便跳起,巫者摇动摇铃,也有说是小锣鼓的,他们便跟着这铃声锣声走。这巫者们带着一串跳动的尸首翻山越岭,走村过户,怕惊着活人,都是昼息夜行。那铃声一则可驱尸,一则也是提醒活人。黔中的人晚间若听到那铃声,便知道有赶尸的经过,自然就回避了。” 听她说得这般真,崔熠本不信有什么僵尸的,此时不免半信半疑了,“老谢?” 谢庸手里正拿着史端最初的尸格看,听崔熠叫自己,“嗯”一声。 “这世上果真有僵尸吗?这竹竿子果真是捅僵尸用的?” “巴楚古来多巫者,前朝最好考据上古之事的明心先生便说中的“鬼国”就在那巴楚地蛮人的山间。这赶尸夜行的事,听来虽诡异,却不一定没有——世间事便是如此,说有容易说无难。” 听他都比出了前朝大儒和,崔熠还有什么不信的,“所以,这竿子果然是捅僵尸的?” 谢庸绷不住,眼角微翘,“那是捅院子里树上老鸦窝用的。” 崔熠:“……” 周祈“噗嗤”笑了。 崔熠却又有些将信将疑,看看谢庸,又看周祈:“你刚才还说门槛高……” 周祈笑道:“因为这院子简陋偏僻地势低啊,屋门只有一级台阶,夏日下起雨来,怕是会内灌,重新盖院子太麻烦,便垒上砖石挡一挡呗。” 崔熠:“……” 崔熠用手指指周祈,又指指不动声色却与周祈一块狼狈为jian的谢庸。 周祈却说起正事:“原本我有些怀疑那潘别驾,以史端的性子,估计会对潘别驾不恭,这史端又是建州刺史看中的,主官与佐贰之间的事……关键,潘别驾那日又妄图遮掩。但如今看,不像是潘别驾。” 周祈说起下午的事,“在行馆门口,他见到我们,面现忐忑,几个士子走了,他倒轻松下来,分明是怕我等来捉拿那几个士子中的一个的。若是他作案,只剩他自己独对我们,该更害怕才是。” 崔熠放过她刚才说“僵尸”的事,道:“下午一照面儿,我就看那吴清攸神情不大好,他是不是心虚,觉得咱们是去拿他的?” 谢庸摇头:“那是个聪明人,与潘别驾不同。真是去拿人,没有不带衙差,反而我们三个自己在那里等着的道理。” 周祈道:“我估摸着,他许是没考好。” 崔熠想了想,点点头,也是,街上士子有一半都垂头丧气、神色不好的。 周祈看谢庸,谢庸也看她一眼。周祈知道他也怀疑,这样一个精于诗赋的才子,头一场就是试诗赋,他为何会没答好?进士科许多“才子”其实是卡在后面的帖经和时务策两场上的。这吴清攸是碰巧题目不擅长,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三人说着话儿,直等了足有两个半时辰,吴怀仁才来报,已经剖检完毕。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小堆儿棕黑的东西,又有一只死鼠。 “史端的心肺等看不出异常,其胃内的食糜有问题。虽银针试不出什么,但我以之喂了养在这院子里的老鼠,约两刻钟,老鼠开始站立不稳,如喝醉之状,然后身体抽搐,又半炷香的时间,老鼠死了。” 谢、崔、周三人面色均是一变。 谢庸沉声道:“明日再去青云行馆。” 然而第二日,他们还未进行馆的门,便得了消息,又出事了。 ☆、空兰花盆 “奴等要给郎君摆饭, 郎君说吃过了。看郎君有些累, 奴便服侍阿郎略做洗漱,又劝他早睡,阿郎惯常不用人守夜……” 谢庸等推开屋门进去,潘别驾满面晦暗地站在堂中,他面前跪着两个人。 潘别驾见谢庸等进来,赶忙行礼。 谢庸摆摆手,看地上跪着的人, 是吴清攸的奴仆。 潘别驾道:“你们再给贵人们说一遍。” 许是第二回说,这仆从说得颇为连贯清楚:“昨天,郎君大约酉时出去, 说出去走走,没让奴等跟着。刚交戌时, 郎君回来。奴问阿郎吃没吃饭,要给郎君摆饭, 郎君说吃过了。奴等服侍郎君洗漱过, 劝他早睡,郎君答应着,让我们也去歇着,奴二人就回了厢房。” 另一个奴仆道:“大约戌正的时候,奴看郎君屋里就熄了灯了。” 谢庸点点头,与崔熠、周祈一起走进吴清攸的卧房。 床帷没有落下,吴清攸穿着绵袍躺在床上,面色青黑, 口鼻耳中都有流出的血迹,枕畔有稀薄秽物,已经半干了。 谢庸取出腰间荷包里的针囊,抽出一根银针在那秽物上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