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她用裙子兜着新摘的野菜跑回家，还没进门，喊了一声：“mama！” 母亲推门出来迎她，把她抱住，紧紧地，她有点喘不过气。“mama。”她扭了扭身体，手还抓着裙摆，野菜没有掉，可以做汤喝，她想着。 “茜茜！”母亲声音颤抖，吐出热气喷在她头顶，“校长刚才来家里，他说要推荐你去王都的学校读书！是国立魔法学院！” 她感觉到母亲的心跳强烈而快速，身体也在抖动，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母亲这么激动。 “你出息了！”母亲捧起她的脸，连亲了好几下。 热，热到无法再忍下去。她睁开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意识回复，她叹了口气。 又做梦了。 “真不想醒。”她哼哼地爬起来，连叹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下床去洗漱了。 每天都是六点起，因为太阳升起来了，初夏的太阳几分钟就能把房间晒热，她无法再睡下去。她故意不挂窗帘，这样就能靠日出达到早起的目的。辅助班的学生，没有懒惰的资格。 走到学校，教室里已经有人在读书了。 “茜茜，早上好！”同学向她打招呼。 “安妮，早上好！”茜茜弯起嘴角，用她练习过的温和无害的笑容回应同学。 她坐到安妮的旁边，拿出书，复习昨天讲过的内容。看了几行字，身边炙热的目光无法忽视，她扭头问：“怎么了？” “你听说了吗，阿瑟王子回来了。” “哦。”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想看阿瑟王子吗？他有可能来学校耶。” “来就来吧。”她拿起书继续看。 安妮嘟嘴，瞧了茜茜半天，她好像对阿瑟没有一丝兴趣。真是无聊啊，还想着在上课之前跟朋友聊一聊偶像呢。 快到八点时，教室里热闹起来，女生们都很兴奋，有消息灵通的人说，阿瑟确实是要回到学校来给后辈们做演讲，介绍边境的现状。 茜茜努力屏蔽掉耳边叽叽喳喳的声响，只盼快点上课。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关于阿瑟的事情，那跟她，还有班上的女生有什么关系呢？辅助班的学生全是平民，国家法律规定贵族和平民不可通婚。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多看他一眼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下课之后女生又沸腾起来，因为老师在临走之前宣布阿瑟演讲的日期。同学拉住茜茜，说她总是很早到学校，请她帮忙占一个靠前的位子。茜茜努力地撑着微笑，为难地说：“我可以占一个位子给你，等你来了，我就坐到后面去。” “为什么，我们一起坐前排看啊。” “啊，还是不了。” “你在害羞吗，不敢在前排看阿瑟王子。” “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坐得太靠前了。” 茜茜在这燥热的氛围里待不下去，找借口说她有别的事情，迅速离开教室。 安妮对别的女孩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看阿瑟王子呢，茜茜装得太刻意了。” 啊，真的很烦啊！茜茜朝着图书馆走去。途中经过一个小花园，她停下来，看到开一半谢一半的铃兰花。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太阳已经升到正当空，该去吃饭了。 学校有四个餐厅，茜茜只去风车食堂，那是唯一有免费学生餐的地方。味道一般，但不用花钱就是最大的优点。伊恩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茜茜便招呼她过去。 “你看起来很累？”伊恩问道。 “是有点。”茜茜坐到他对面，开始吃四菜一汤的套餐。 伊恩吃完最后几口，放下餐具，单手支脸，笑着说：“听说阿瑟周末要来，我们班上的小姐们都没心思听课了。” “拜托，所有人都在谈他，他是国王吗？一举一动都有人关心。”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感兴趣。我记得以前你为了看他比赛，还去抢位子。” 茜茜吃一口菜，咀嚼，咽下，说：“我已经脱离中二的年纪了。” 伊恩笑起来，换了个话题，他们要在今年冬天参加生存大赛，为了比赛已经准备了六个月，一直在研究历代参赛选手记录，讨论战术。这是一个重要又实用的比赛，拿到好名次对参赛者的前途大有好处。学院里其他贵族孩子，家族有能力为其安排好出路的，走走过场就好。想在毕业之后找一个工作的茜茜，家道中落只以靠自己打拼的伊恩，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比赛就得认真对待了。 这一周过得又快又慢。茜茜每天从早学到晚，感觉没做什么，马上就到周末了。安妮她们天天盼着能早点见到阿瑟，度日如年。周五最后一堂课结束，茜茜走去食堂，门口挂起了等门高的海报，上面印着一个银发的年轻人。茜茜吸了一口，狼狈地移开目光，快步走进去。 “好帅啊，阿瑟好像变得更帅了。” 身后的女生花痴地讨论着阿瑟的脸。那幅海报是近照，阿瑟在击败边境的高级魔物之后，国王授予他的英雄勋章挂在胸口，白色制服，金色勋章，红色绶带，搭配他银发蓝眸，整个人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茜茜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缓缓地吸气呼气，把注意力集中在取餐台前的小黑板上。今天有牛rou，很好，补充能量，她还可以继续练习辅助技能。 周六早晨，眼开眼，迎来满室的阳光。不想起，不想去礼堂。反复念叨了十几遍，还是起了。洗漱后，对着镜子，不想刻意打扮，但还是仔细地梳了头发，梳好之后，又用手抓了抓，显得微微凌乱。 茜茜想起她对伊恩说的话，我已经脱离中二的年纪了。 并没有，她在心里反驳自己。 平常心，平常心，她最终还是早早地到了礼堂，坐到十排之后。早到的女生比她预期的多得多，包括之前请她占位的那个同学。她们的头发都梳得光滑油亮，绑着缎带，戴着发夹，比平时上课更用心地修饰自己。 安妮茜茜耳边说，“你紧张吗，我好紧张，我来得太晚了，这里离讲台那么远，阿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 茜茜暗忖，太好了，我并不想看清那张脸。但是当阿瑟出现了，她还是仔细地看了，并且恨自己眼力不够好，只能模糊地看到他面部的轮廓。没有一个女性，能不为阿瑟心动。茜茜也是。 阿瑟清朗的声音飘过耳畔，她并没有听，思绪跑到了别处，想起几年前。那时她13岁，mama抱着她说，她被推荐去王都的学校读书。后来她搞明白了，并不是推荐入学，而是得到了面试机会，能不能去读书还得看她的表现。 彼时她不了解国立魔法学院意味着什么，抱着进城看热闹的心态，跟着校长去了。到了王都，她就跟所有乡下小孩一样，是个闯入异世界的土包子。校长叫她小心谨慎，她心里有点冒火，从周围人对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城里人的歧视。什么学校啊，不来也罢，她的叛逆之心被激起来。 在小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被校长带去学院参加面试。大门口的两边挂着巨大的海报，庆祝阿瑟·朗伯在生存大赛夺冠。 茜茜仿佛被雷击中，差点忘了呼吸。血液涌上头顶，她的脸开始发烧。 这个人，太好看了。 校长推推她，催她快点走。那之后她迷糊地小脑袋升起了一个清晰地念头，一定到这所学校来读书，她要跟那个俊美的少年在一个地方，每天都能见到他。 “我准备的内容已经讲完了，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擅长演讲。” 礼堂里弥漫起笑声，掌声，叹息声。 “啊，接下来是回答问题的环节，我看看时间，就叫三个同学吧。” 好多人举手，气氛变得热闹。 安妮举了半天，第一个被叫到的是第一排金发的贵族女孩。安妮像泄气的皮球，挨到茜茜身上，小声抱怨道：“就知道，坐在这里根本看不到我。” “什么？”茜茜突然醒过来，右看，是安妮，又左看，是伊恩。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伊恩说：“早就来了，我问你这个位置有别人坐吗，你说没有，叫我坐下。你忘啦？” “哦，忘了。” “那你听阿瑟说边境魔物的内容了吗？” “他说了什么。” 伊恩哭笑不得地说，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来这里干嘛？ 茜茜也有点后悔，一个小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不如去图书馆。她小声问伊恩，下午有没有时间，再修改一下昨天做的排兵方案。伊恩点点头，对她微笑。 第三个女生被叫起来，她问了一个特别无聊的问题，前线的战士们有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阿瑟回答，可以打牌，喝酒，也有到附近的镇子上去玩的。有人抱怨这个女生浪费机会，不如问一个深刻点的问题。但来这里的多数人就是抱着花痴的目地，阿瑟说了什么不重要，他的脸才是重点。 “那你呢！”前排的人大叫道。 阿瑟勾起嘴角，“我跟别人一样，就是那几样消遣。”声音带了点金属质感。 茜茜的背抖了一下，对伊恩说：“下午见。” 伊恩朝她伸手，她看着他的手，握了一下。 这是平静的校园生活中很普通的一个休息日。不，稍微不那么普通，因为有风云人物回来，很多住在城里的贵族女生都来了，平时这个时间她们应该在豪宅里休息玩乐。茜茜希望这些人在活动结束之后赶紧回家，但是阿瑟好像不着急走，贵族小姐们也不急着走。 茜茜很急，即使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不想当第一个走出去的人。等啊，等啊，有几个男生觉得无聊了，陆续走出去。茜茜立刻跟上，她先去吃饭，再歇一会，下午到图书馆。伊恩和其他小组成员都到了。他们小声地讨论，用纸笔画图，删掉，再用新纸重画，反复修改，比之前做得稍微好些。到天黑，大家觉得有一点收获，离开时心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伊恩感谢每一个小组成员的努力，他是很有领导力的人。茜茜跟在成员的后面，想着，这才是她应该做的，珍惜每一刻在学校的时间，努力充实自己。她可没空去追星。 伊恩回头，对她说：“我们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茜茜看着他，笑了。她笑得很自然，此刻她确实挺开心的，不用伪装自己开心。伊恩的微笑加深了，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了。 茜茜想，这个人，如果她努力一点，他们有没有一丝可能？ 她独自走回学生宿舍，有人挡住了路，她抬头，看到一个棕发的美丽女孩。 是贵族。 茜茜的脸绷了起来，小心地退后，行礼，准备绕道走。 “离伊恩远点，你这个贱女人！”女孩恶狠狠地说道。 茜茜莫名其妙，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女孩说：“伊恩是我的！你不要碰他！” 茜茜立刻明白了。她想多了，伊恩再惨，他还是贵族，还有资格跟贵族联姻。如果他跟她这样的平民结合，那就是永远放弃上层身份。他不是她，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怎么总在做不切实际的梦。 茜茜闭上眼睛，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