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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是阎煌抱着她飞檐走壁,如今她自己奔走,一时竟在偌大宫殿中迷了方向。 鼻翼沁出了汗,她看向遥遥的月,几乎绝望。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你这是要去哪里?” 君微回头,才发现那是个年轻的宫女,灯笼的火花照映着她柔美的面庞,眼底虽然带着惶恐,面色却还强自镇定着。 这般光景之下,竟还有如此年轻的宫人不曾逃离…… “勤政殿,”君微喘息着,双手撑在腿上,“我要去勤政殿,请问往哪儿走?” 宫女指了方向,又问她:“你为何还留在宫里?不知道如今这里危险吗?快从南边出宫逃命去吧。” 显然她并不知道君微是谁。 君微也没时间同她解释,喘了口气顺着她指的方向跑去,又顿住了,回头大声叮嘱,“你快些离开这里,离勤政殿越远越好!” 说完,她也无暇再和对方多话,就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去,直到,她看见了一道白影。 那是个人。 但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看起来近乎一道光。 而白影所经之处,是不见血色的杀|戮。 “先生!!!”君微厉声呼喊。 然而还是晚了。 从她看见的第一具尸体,到通往勤政殿的长廊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宫人倒在地上。 他们的身体还温热,他们的眼睛里甚至连恐惧都还没来及浮现,可已没了呼吸。 只剩下额头眉心的一点殷红。 君微艰难地从遍地尸骨中冲入勤政殿,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在跨入殿门的那一瞬,自己已经闯入了一个结界。 结界外,是血腥与杀戮。 结界里,是只有烛火摇曳的清冷宫殿,和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两个男人。 “先生!”君微踉跄着闯入殿内。 她的脸上挂着汗,沾了泥土的手抹过汗,所以弄得一张小脸都花了,眼底全是惊惧与绝望,衣裙下摆还染上了暗色的血渍。 原本背对着她的夙天纵缓缓转身,一张清尘绝俗的脸上划过浅浅的不悦,“弄得这般狼狈,成何体统?” 语气何其平淡,又何其熟悉。 就像,过去无数次她在琅山上疯玩,被先生抓了包,他都会这样轻声漫语的数落她两句,但绝不会真的苛责。 所以君微最怕的人是先生,最不怕的人也是先生——因为知道他不舍得当真伤害自己。 可那是曾经。 现如今,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因为在她身后是……血染的宫廷,数不清的生灵在须臾之间成了亡魂,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宛如谪仙的男人所犯下的杀孽。 叫人如何不怕。 “……她,”龙椅之上,端坐的苏印徐徐开口,“是常曦。”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与阎煌有三分相似的眸子死死地锁着君微。 大殿空旷。 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些微回音,更显苍老和寂寥。 听得君微心里酸涩,却也明白这感情并非来源于爱慕……或许是她曾求而不得的亲情,常曦曾拥有过的、承欢膝下,无拘无束的依恋。 夙天纵仿佛并没有听见沣帝的话,他的眼里始终只有闯入大殿的小姑娘。 他缓缓走向君微,白色的衣衫单薄,甚至并没有沾染上半点血污,轻柔地随着他的步幅而摆动,与君微记忆中,每一次他久出而归突然出现的时候一样,出尘脱俗。 夙天纵停在君微面前的时候,她还在因为奔跑而喘息不止。 “你这身子,仍旧是弱了点。” “……先生,”君微抚着胸口,哀哀地看着他,“收手吧,君微求你……已经够了,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皇宫、这天下若真成了空城、亡国,先生你要来又有何用?” 夙天纵王若未闻,抬手,拿开了被汗水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我记得,嘱咐过你回琅山等我。微微,你怎的不听话?” 语声那么温柔,可手指却是冰凉的,触碰之处好似被蛇尾扫过,令人毛骨悚然。 “放开她!”苏印怒喝。 夙天纵连眉眼都没有动一下,手指就势下移,托起了君微娇俏的下巴,“微微,我在想……是不是这百年来,我对你太过于纵容了,所以你才会不听先生的话。” 指下着力,君微感觉到骨骼受到压迫的疼痛,不由呻|吟了半声,又生生忍住。 “不是最怕疼么?”夙天纵又将她下巴抬起了些许,温润的眸子不带半点感情地看着她,“怎的不哭着求饶?” “我求你,”君微被捏着下巴,声音有些变形,“求你放过苏将军,放过这长庆的数万无辜百姓——” 夙天纵轻笑,“无辜?微微,我的傻姑娘,这长庆城谁人不知道他苏印是谋朝篡位的逆臣贼子,百年来却对他俯首称臣,做低伏小……无辜吗?我看一点也不无辜,所有人,全都是帮凶。” “东宫走水,先帝驾崩,慕容氏再没有继承之人……苏将军也不过是临危受命——”君微的话尚未说完,下颌处便传来剧烈的疼痛,顿时声不成声了。 夙天纵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古井无波的眼底总算起了一丝波澜,正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异动。 他眉眼一凛,左臂广袖一扬,一道光宛如利刃,径直穿向正拔剑刺来的苏印。 人都说,世间不许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曾戎马一身,战功赫赫的镇西将军苏印,一柄古铜长剑出神入化的铁骑将军……竟连身都未曾能近,就顿在离夙天纵数丈之外,胸口处,血如泉涌。 “苏将军!”君微绷了许久的泪,终于破眶而出。 宛如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从心头上剜走了。 长剑刺地,苏印勉强撑起了身体,隔着夙天纵看向泪水决堤的君微,已隐约有些老态的面孔上有不加掩饰的动容与留念,“……常曦,你还记得我……” 不是寡人,不是本将。 是我。 夙天纵松开君微的下巴,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苏印的面前。 靠得近了,君微便能看见苏印的血,在地面蜿蜒。 她想去救人,可肩膀被先生勒得死紧。 夙天纵居高临下,俯视着佝偻着身子的苏印,一字一句地说:“苏印,我要你亲口告诉她,当年东宫是如何走的水,她,常曦,又是如何才丧的命。” 顿了顿,他语气更冷,几近嘲讽,“你自然也可以选择不说,不过统统带进阴曹地府罢了。” 如此陌生的先生,俨然是另一个人,君微挣不脱,又无计可施,隐隐盼着大狐狸当真能察觉她的一切,及时赶来,若她能以血相救,苏将军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常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