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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紧盯着程昶,半晌,一拂袖,带着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理寺的牢狱。 他最后拂袖的动作是个收尸的意思,可是程昶不出声,底下的人哪里敢动。 他们方才都看见了。 这位王世子殿下,不过几句话,就逼死了一名当朝四品大员。 衣裳上虽沾了血,手上竟还干干净净的。 三公子落水后,众臣只知他是比以往有本事了,未料竟还有这样的铁腕手段。 好半晌,大理寺卿又才胆颤心惊地问:“世子殿下,要、要收尸吗?” 程昶的眸色安安静静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无,他又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淡淡道:“收吧。”然后离开了囚室。 程昶一步一步朝外走。 甬道的尽头,有暗沉沉的暮光。 黄昏了。 他朝着那光走去,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周围的人听了这声笑,全被慑住,前前后后跪了满地。 当初摔落崖下粉身碎骨,烈火焚身骨血寸断,虽然起死回生,可那些痛他却尝到了。 他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诸般剧痛加诸己身,他做错了什么? 程昶步至甬道口,暗金的暮光洒落在他身上,把他身上的血照得灼艳。 黄昏了,逢魔之刻。 原本天人一般的容貌在这一颗妖冶至极,颊边浅痣本来不显眼,却因沾了血,凄艳而灼目。 程昶的嘴角扬了扬,片刻,又扬了扬。 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复仇的滋味吗? 实在太痛快了! 他独立在斜阳下,笑得不能自已。 可那笑声却苍凉而悲阔。 他站在那里,一身锦衣染血,是权势滔天的王,也是凡心入魔的妖。 他不是菩萨。 是这尘网深劫里逃不开的凡俗人。 ※※※※※※※※※※※※※※※※※※※※ 稳住不慌。 第一二四章 马车早已候在了宫门口, 孙海平看程昶一身染血地走过来, 胆颤心惊地问:“小王爷, 回、回王府吗?” 天际还余最后一缕霞光,程昶格外沉静地望了一眼,“去望山居吧。” 望山居距绥宫一个来时辰行程, 程昶到了望山居,一言不发地往山上走。 扶风斋外有个露台,时值中夜, 飞瀑之水直冲下来, 浇洒在露台边,溅起点点水星子。 望山居的林掌事知道小王爷喜欢此处,趁着这几日早已把扶风斋收拾妥当,露台上摆了石桌与竹榻, 里处屋间还挂着纱幔。 程昶在石桌旁坐下,问:“有酒吗?” “有、有。”林掌事应道,即刻命人搬来数坛上好的陈酿。 程昶道:“你们下去吧。” 他拿起一坛酒, 对着坛口饮下一口。 一股灼烈入喉, 辛辣里带着一丝甘,还没怎么尝出滋味就下腹了。 程昶只好又饮一口。 他其实是不嗜酒的,前生有先心,不能碰酒, 穿来这里后, 时时命悬一线, 偶尔宫宴上浅酌一二, 却也是见好就停。 都说酒能至人醉生梦死。 可他一口接着一口饮下去,腹中烧灼不堪,却越吃越清醒。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的手上算不算沾了血,算不算脏了。 但他有些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程昶想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再去见任何人。 直到所有怒火和恨欲都平息。 “三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程昶握着酒坛的手顿了顿。 自从他被封了王世子,宫中的人当着他的面,都会称一声“殿下”,只有她还固执地喊“三公子”,仿佛这样就能不一样似的。 云浠站在帐幔边看着程昶。 她是在入夜时分听说大理寺出事了的。 琮亲王府的王世子殿下逼死了御史中丞,宫中一时人人自危。 她赶回宫里,御史台的小吏告诉她:“殿下身边的厮役留话说殿下去了城西望山居,将军若得闲,便去看看吧。” 云浠从未见过这样的程昶,无助到形单影只。 双手握紧酒坛,仿佛那是什么灵丹妙药。 她走过去,在他膝边蹲下身,覆住他握着酒坛的手:“三公子怎么饮酒了?” 她的手清凉如雪,他垂眸看着她,半晌,说:“柴屏死了。” “我知道。” 他又说:“我逼死的。” 他的语气极苍凉。 云浠听得心间微微一疼,仰头望着他:“不是的,与三公子无关。” 程昶的嘴角弯了弯,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云浠道:“我担心三公子。” 她的脸庞清透,脖颈一段雪肤一看就是寒凉的,不像他,喝酒喝出一身难以抑制的烈火。 酒没让他醉,看到她,他却有些醉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伸手抚上她的颊边,慢慢摩挲:“阿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从很早以前,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他的语气诱人,充斥着蛊惑的意味。 可是这么深情的话,被他说出来,却是彷徨无力的。 程昶问:“阿汀,我能不能……和你……” 他语焉不详,可是云浠听明白了。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灼火,温柔水色里浮沉着的欲|念。 程昶轻声又问:“好不好?” 云浠没应声,她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慢慢凑近,很轻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然后迎上他的目光。 程昶也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意在夜色里荡开,融进他目色里的波涛,掀起几分藏在深处的乖戾。 他勾手揽过她的后颈,俯下脸。 心中欲海如浪如潮,澎湃而汹涌。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