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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是那宋氏余党潜入了长秋宫中,打算以韩皇后为质,逼南江帝出太极殿;若是这般不成,也可顺便寻韩家人报那灭族之仇。 危机之中,韩皇后把韩璧藏进衣箱里,叫他天亮前不可发出动静。 韩璧蜷缩在箱子之中,只听见外头有人喝道:“你韩家为皇帝做了许多龌蹉之事,现在还不是一样的兔死狗烹?!皇帝当日既然不念旧情,肆意诛杀我宋氏功臣一脉,你韩氏又能好得到哪里去?说不准下一个打进宫中就是你父兄!” “我父兄待陛下一片赤诚,纵万死而不辞,即使到了鸟尽弓藏之日,亦是心之所向,其尤未悔,你等不过叛臣逆子,如何能比?”韩皇后嗤笑道。 “不愧为韩姓之人,满口花言巧语,怕不是你们惑言君上,以至于祸害我宋氏满门!我们今日便要以你为质,好去拜见当今圣上,一诉冤屈!” 韩皇后朗声道:“以死证道,当从我起!” 南江帝扣紧怀里韩皇后瘦削的肩膀,只觉那句“以死证道”言犹在耳,敲得他心头大恸,“你jiejie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若我能侥幸活着,便转告父兄,陛下圣明,定会善待我韩氏一族。”韩璧茫然地道着,似是灵魂都已出窍,哭声都已省略,只剩下无尽的麻木。 “还有呢?” “今朝一别,愿陛下不憾于天,不怨于人,不梦遥夜,不复相思。” …… 一夕如环,此后夕夕成玦。 沈知秋从未见过韩皇后风姿,只是想到韩家姐弟感情如此深厚,却偏偏要让韩璧眼睁睁看着jiejie自刎而死,其中心酸,已是难以言表,遂道:“怪不得朱蘅问你有无兄弟姐妹之时,你神色有异,原来背后竟有此等原委。” 韩璧却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大姐为何要自尽?” 沈知秋:“受叛党所迫,不得不自刎……难道不是么?” 韩璧冷笑道:“自然不是。”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啊?” 韩璧:“皇宫森严,单凭宋氏微末余党,如何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沈知秋:“你不是说,他们买通了禁军统领……” 韩璧笑道:“禁军统领,曾在西北受过我兄长的救命之恩。” 沈知秋却是彻底想不明白了。 “皇权与世家,唇齿相依时便彼此宽容笼络,对立交恶时便斗个不死不休,就好比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尚幼,便只能与外戚宋家交好;待他羽翼渐丰,便选了韩家为助力,打压外戚气焰。”韩璧轻声说着,声音在寂夜里回响,“他是明君,更是寡人,不会允许任何一族与他并肩而立,因此,韩皇后多年无子,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不敢生,若是荣宠极盛的韩家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可扶立为帝的太子,陛下如何能忍?” 沈知秋问:“既然如此,他何苦娶你大姐为妻?” “陛下确实喜欢她……我大姐入宫不过六年,就是六年专宠,再无他人。”韩璧叹道,“因此,陛下才会选择牺牲韩家,为得就是提前削弱外戚势力,让皇后无依无靠,不至于背靠韩家大族,影响朝局。” 沈知秋:“可是她死了。” “你说,是设计一场成功的逼宫容易些,还是造就一场失败的刺杀更容易些?”韩璧淡淡道。 沈知秋的心头忽然一沉:“这……” “若没禁军统领的里应外合,叛党武功再高,甚至连宫门都可能闯不进去,更别说是攻破皇帝所处的太极殿;可是,倘若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皇后所在的长秋宫呢?行刺之夜,禁苑一片纠乱,唯有长秋宫井井有条,宫门大开,静候赴死之期。” 韩璧顿了顿,“宋氏族人自以为是,却不知若没有韩家的暗中支持,韩皇后在宫中里应外合,行刺根本不能成事;其后,那一夜长秋宫人尽数死于叛党剑下,皇后自刎当场,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皇后的幼弟,我藏在衣箱之中,是唯一的证人。” 韩皇后以死证道,证得是韩家的忠心。 不是没想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宋家灭族之祸尤在眼前,轮到韩家,皇帝也是暗中筹备已久,继而征北将军韩瑗入狱,丞相韩珣停职查办,没有一件不由皇帝授意而行。 韩皇后眼见着韩家已是水深火热、朝不虑夕,如何甘心独活,遂设下宋氏叛党一局,为得就是永远终结皇帝的猜疑。 韩家不会再有皇后,更不会扶立莫须有的太子,除了君王恩宠,再无依仗。 此计虽险,却赌上了韩皇后的命,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国皇后竟会亲自设局,只为逼死自己。 甚至,还让年仅十岁的韩璧躲在衣箱之中作为人证,以不懂说谎的孩童之口道出韩皇后遗言,句句悲切诚恳,令皇帝不得不信。 韩皇后死后,其兄韩瑗京郊练兵一事被证乃是有人捕风捉影,虽是如此,韩瑗仍被贬南下治水,至今十五年未曾返京;韩珣勾结宋氏余党之事被批子虚乌有,帝复用其为相。 幼弟韩璧,虽深受帝宠,成年以后,却一无功名,二不入仕途,只是玩乐人间,行商贾之途。 至此,京城韩氏青黄不接,除了韩珣以外,再无任京官者。 韩璧低声道:“韩家与她之间,并非相依为命,而是用她的命,换了全族的命。”世家大族,风骨昭昭,舍身成仁,莫过于此。 沈知秋亦是难忍心酸,他从不知韩璧背后有此故事。 韩璧:“我只恨当时太小,不能为我大姐做些什么……” 沈知秋却不由得想到那个小小的、年仅十岁的阿宣。 韩皇后自刎,自然是不愿意让幼弟看见这一幕的,便把他藏到了衣箱中,要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年幼的阿宣躲在衣箱里头,过了漫长寂静的一夜,他也许偷偷哭了,但没人知道;他知道外头会发生什么,却不能阻止。 翌日清晨,当皇帝走进长秋宫的时候,阿宣就长大成了韩璧。 jiejie已经死了,他一字一句地道着jiejie的遗言,就如同他们最初约定的那样。 “阿宣,你是最聪明的孩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把他藏进衣箱之前,韩皇后含泪笑道。 长秋宫中,在皇帝的身边,韩璧望着韩皇后的尸体,低声地应道:“jiejie,我活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沈知秋忽然双手揽住了韩璧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肩上:“阿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韩璧被他倏然一抱,背部不由得僵了一阵,继而才渐渐放松下来接受来自身旁人的安慰:“嗯。” 他的头微微侧着,温热的唇微微碰上沈知秋的发顶,动作极轻,不过停留片刻便移开,那抹柔情亦随风消散,叫人捉不住些许端倪。 第35章 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