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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点了下头,开口:“罢了,那便……” 说下去,就大概是要送林氏去冷宫了。 夏云姒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道:“再者人命关天。人说没就没了,皇上不明说,六宫或不敢问,但总免不了暗地里打听。旁人打听不到也不要紧,那一位可神通广大,这若让她知晓了什么岂不打草惊蛇?皇上也还有尚未查明的事情呢。” 皇帝噎了声。 将人赐死是这样的道理,打入冷宫亦然。六宫震荡之下总会有人想探个明白。 夏云姒捉住他面上的那几分犹豫,颔首莞尔:“臣妾觉得,总归还是将事情查明最为紧要的,毕竟那位背后还有郭家。皇上来日不论要如何责罚,总要给郭家一个交代,不能不明不白的。” 微微侧首,她乜一眼林氏,眸中蔑然:“区区一个林氏,倒不值得扰了大局。皇上容不得她,送去与叶氏一起修行也就是了,对外只说她失了孩子心灰意冷,便可掩人耳目。” 她这般垂首的样子看起来温婉极了,几个时辰前与林氏交易的时候,她自不是这般模样。 那会儿她淡看着林氏的失魂落魄,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还可以保你不进冷宫那鬼地方,亦不让德妃伤你性命。” 林氏面露疑色,显有几许不信任,她就毫不留情地放开了她:“愿不愿意你自己瞧着办。你可以信不过本宫,那便去信德妃好了。” 林氏再不敢有分毫犹豫,忙向她叩首谢恩,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眼下,林氏滞在一旁,连呼吸也停了,提心吊胆地等着皇帝的反应。 这片刻时间对林氏而言尤为漫长,于夏云姒来说亦不太好过。 这些说辞冠冕堂皇,但赌的终究是皇帝对她的宠爱。皇帝听与不听,皆在一念。 若皇帝执意将林氏打入冷宫,或许还好;但若皇帝执意赐死,林氏会否反口将她咬下水也未可知。 终于,皇帝长声一喟:“罢了。”他摇摇头,“林氏先回去,让太医好生照料。”又一睇樊应德,“去天如院交待清楚。” 这便是准了林氏出宫修行。 林氏只觉周身都是一软,沁出一股汗来,连连叩首:“谢皇上,谢皇上!” 说罢她也不敢多在这里惹人厌烦,匆匆地道了告退,逃也似的离开了紫宸殿。 夏云姒一时仍跪在那里未动。因为在林氏口道告退的那一瞬里,她察觉到皇帝的目光划了她一眼,带着三分不满。 待得林氏退出殿门,皇帝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本奏章翻了起来,口吻闲闲:“怎么,好人让你做了,朕也听了,还要朕过去扶你?” “皇上生气了?”夏云姒眼里漫开娇嗔,颓然跪坐,“那臣妾在这里谢罪,不起来了便是。” 他一声轻嗤,并不理她,执着折子漠然读着。 她便当真不动,跪在那儿低眉顺眼的,神情细瞧还很委屈。 过了几息,他就扛不住了,手中奏章放下,摇着头叹着气站起身。 “起来起来……”他一边烦乱地说着一边走向她,伸手将她一搀,引来她两声低笑。 她就势扑进他怀里,又踮踮脚,在他侧颊上一啜:“皇上别生气嘛,臣妾只是觉着林氏也不易。若换个人,大概早早便按德妃所言害了臣妾了事了。” 他一脸无奈,淡瞥着她:“那德妃呢,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先行说来,免得再和朕抢白。” 她心弦一颤——终于,终于是要大动德妃了。 脸上倒还是那副娇媚的笑:“皇上怎的还记仇呢?臣妾不胡说了。” 他笑一声,那笑容转瞬即逝。 再度唤来樊应德,他说出的话却连她听着都有些意外:“着大理寺彻查郭家行止有失之处,查明即刻来禀。” 第132章 疯子 在宫中待得久了, 与皇帝熟稔起来,常会或多或少地忘了君威不可侵,忘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但若皇帝意有所指地稍微动上一动,又会让人在一身冷汗中重新记起这一切。 月末时下了一场春雨。天气还冷, 雨水夹杂着雪片一起往下落,落到地上就成了一片冰凉的湿腻。 冷意便借着湿气一起往骨缝里钻,再厚实的衣裳都遮挡不住。非得缩在屋子里、将炉子生到足够暖和, 才能将这些寒凉隔绝在外。 而若恰好不能缩在屋子里,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夏云姒抿了两口热茶, 信手拣了两颗栗子扔进火炉, 也不为吃,就为听那哔哔啵啵的声响,口中笑说:“她跪到紫宸殿前去谢罪,对六宫而言可真是一番奇景。” 贤妃也笑笑, 拣了两块橘子皮也丢进去,橘香飘出来, 香盈满室。 “论心狠,到底还是咱们皇上的心最狠。” 她们想过千万种结果, 无初次地揣摩皇帝在对德妃失望至极之后会如何查明罪状、又如何发落,却没猜到会是今日这般。 他下旨去查郭家,旨意中隐隐约约透出的意味,是让官员们去抓郭家的话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换做是谁, 都是要怕的。 于是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 德妃一点点被逼得乱了方寸。 最初她还能按兵不动,后来开始为家中陈情。再后来,她终于再无法自欺欺人,终于不得不迫着自己看清楚,皇帝的怒火实是冲着她来的。 皇帝在逼她自己认罪。 认清这一点,她自是瞬间溃不成军。 夏云姒试想过她这些日子的煎熬,但不太设想得出。不过这晚在紫宸殿前见到跪在雨雪中的德妃,她倒明白了一点儿。 二十日不见,德妃消瘦了一大圈。 裹着厚实的斗篷,她的身子就像插在其中的一根杆子。跪在偌大的紫宸殿前,她又摇摇欲坠宛如秋日里脆弱的枯木。 不知怎的,这让夏云姒想起了jiejie。 jiejie自然与德妃不同,临终时的那份憔悴却与她相似。她一时心中畅快,觉得jiejie曾经受过的苦让她尝到一些是最好的——哪怕她能承受的终究只是皮rou之苦,试不了jiejie心中的苦闷,也好过让她平平淡淡地被赐死、舒舒服服地去赴九泉。 夏云姒在她身边驻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曼声叹息:“德妃jiejie身边的人真不仔细,这么冷的天,好歹该给jiejie添个手炉。” 德妃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雨雪落在她的羽睫上,融开就成了晶莹的珠子。 夏云姒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笑一声,欣赏着她:“jiejie来谢罪,让我猜猜,jiejie都认了什么。” “宁沂和林经娥的事近在眼前,jiejie是逃不过的,肯定认了。”她轻轻啧声,“但jiejie是聪明人,必会想到皇上听完这些绝不会信jiejie不曾做过其他恶事,总还得多认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