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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如今被羁押在了司术台的修罗间里。于是她怀着愤恨的心情去了司术台,那个时候,楚氏正被收了好处的修士提去做着药剂试炼。 她在司术台瞧见的“狐媚贱货”,却是一具被法咒封冻的躯体,有着面目全非的脸,骨瘦嶙峋的躯体,还有…… 明显隆起的小腹。 “好几个月了,不过她一直被冻在玄冥之冰里,在里头待上一年,也不过就等同于在外面过了三两天。”修士与她解释道,“令尊大人原本是想直接要她命的,但那样做又太过明显,怕引起君上怀疑,便就先封冻起来了。” “夫人,您是想现在就杀了她吗?” 赵夫人:“……” 她有些发呆。 她头先看了丈夫写与这个女人的情书,心中本是妒恨难平。 可此刻隔着玄冰,她张望里头那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人。 只因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不可与喜爱之人结为眷侣也就罢了。脸也毁了,命也悬着,连孩子都无法保全,竟都是拜自己家人所赐。 她和她一样,说到底,都是棋盘上的子,两个牺牲品。 赵夫人心中五味陈杂,再瞧那孕育着生命的腹部——她本不是什么慈悲为怀之人,可她毕竟自己也才刚刚分娩,内心终归是较从前更为柔软的。踌躇良久,她终归是不忍心,于是将楚姑娘救了出来。 赵素素瞒着所有人,将楚姑娘藏在了望舒府邸的暗室里,并请了一个口风严实的稳婆照顾,直到孩子平安降生。 而为了掩人耳目,楚氏也被她改却了姓氏,只取了其中一半,冠姓为林。 从此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那个楚姑娘了,而望舒府多了一个丑婆。 那便是顾茫的泥姨。 第158章 无法戴上的英烈巾 顾茫抱住自己的脑袋,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 掩人耳目…… 冠姓为林…… 临安楚氏…… 这些零星的碎片像是尖刀一样扎入他的颅内,在他早已混沌不堪的脑海深处游曳着, 刺激着他那些与之相关的记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个柔软如缎的嗓音在低低吟唱着:“红海棠,黄海棠,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 令人牵挂爹和娘。” 唱歌的人隐约有着临安乡音, 一曲江南水乡的童谣,哄着将入睡的孩子。 红海棠, 黄海棠…… 顾茫痛苦地往后退了一步,颅侧阵阵抽痛着。一面是消退的记忆,一面是被刺激出来的回想,七零八落的往事在他脑海里像流风回雪一般难以捕捉, 却又冷不防地窜出个影来,搅得他愈发混乱。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望舒府的小屋里,林姨披着褙子, 依窗而坐, 她一边拍着靠在她膝头入睡的顾茫,一边柔声吟唱:“一朝风吹多悠扬。小童相和在远方……” 记忆中年幼的自己迷迷糊糊地眯缝着眼,冲她露出一个笑,梦呓似的喃喃着:“泥姨, 你唱的真好听。” 林姨目光温软得像是春絮, 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发:“阿茫若是喜欢,林姨便一直唱给你听。” “那你不会累吗?” 女人微笑着:“不会。” “那你不会渴吗?” “不会。” 稚子迷迷瞪瞪的, 打了个哈欠,小兽一般蜷在女人的身边:“泥姨,你要是我的阿娘,那该多好啊。” 抚摸着他的那双手蓦地顿住了,微微地有些发抖。 但那时候的顾茫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也更没有抬头瞧见林姨复杂的神情,他只是缩了缩身子,调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挨在她的身边。 敞开的小轩窗外,有细碎的花瓣随着春雨如酥飘落,吹进屋来。 那淡淡的粉色,仿佛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好梦。 “小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顾茫蓦地在梦境深处跪下,他的头颅都像要被钝沉的巨斧劈开了,他抱着脑袋,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像是濒死的鱼一般,痉挛得越来越厉害。 慕容怜说——你至少该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林姨本不姓林,而是姓楚,他也不是什么望舒府的奴仆,而是慕容玄与楚姑娘的孩子……是不是? 他无法遏制地回想起自己写在书卷上的要事。而那上面反复被他所提及的一句话便是:“望舒府与你有活命之恩,前尘难书,纠葛难表,望至少铭记此事,不与望舒君相为难。” 所以他未曾失忆前,本已是知道真相的,对吗? 仿佛是受到他强烈的心念震颤所感,一些原本已经沉入深渊的记忆像是蛟龙出水一般闪烁着浮出岸来。 在那海棠飘飞的童谣曲中,他模糊地想起林姨去世前对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那个病骨支离的女人紧紧攥着他的手,枯槁的嘴唇一开一合着,她对他说:“阿茫……赵夫人……赵夫人虽然有这样……这样那样的不好……但她……但她非是像重华满城所传,是个……咳咳,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她……与她的家族不一样……她的心肠是好的……只是她为人太倔,许多旁人对她的误会……她是不想解释的……” “可你不能误会她……若不是她……阿茫,你也来不到这世上啦……” “你知道吗……她啊,她救过你与你阿娘的命呢。”林姨消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所以,请你不要怨恨他们母子,赵夫人和小公子,其实……” 她说到这里,呼吸已经十分困难,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眼珠紧紧盯着顾茫的脸,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印刻到魂灵深处去。 她轻若蚊吟,却还是噙着泪花,坚持道:“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啊……” 求而不得,退而无路。 被血统与自尊绑缚住的一对母子。 又能好过得到哪里去呢? “泥姨!泥姨!!”小顾茫伏在女人榻边,女人的双眸依然睁着,有清亮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可是里头的光彩已骤然熄灭了。那时候的顾茫还并不那么知晓生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懵懂地明白,这个会唱着童谣哄她的女人大概是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