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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杯,为两人上寿,口中唱太白词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既有汉宫飞燕,转至唐家贵妃已是顺理成章。沈渊瞟一眼步回辰,指尖敲着酒杯,微笑不语,歌女们已经重调箫管,再转丝弦,奏出的已是唐人马嵬怀古名篇,唱道:“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歌吹渺渺,唱尽了天涯梨花夜月,千载悲欢离合。歌女们以乐而动情,极细极微之处亦唱得凄哀欲绝,宛然百转。楼中诸客不少亦被这处的清歌妙音吸引住了,喧哗声一时也息了许多。仿佛不愿惊扰了这悦耳至极的天上歌声。 步回辰听着“不及卢家有莫愁”一语,目光微动,瞧着沈渊,品酒沉吟不语。待得歌女们乐止歌罢,冷峻脸上忽如雪化冰消,露出一个笑容来,对沈渊道:“唱得极好,公子可要重赏她们?” 沈渊一笑,对雪晴儿道:“你的箫好极了——我出一百两银子,买你这箫,怎样?” 两名歌女都是大吃一惊,几十文钱的竹管儿,这位贵公子竟出了这样天价?郑惜惜虽是见多识广的,也骇在了当地,不敢回言。却见步回辰毫不迟疑,已经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灿灿的金叶子来,足有百金之昂,随手放在桌上,唇角一勾,示意雪晴儿上前取去。连蹑在外间侍候的闲汉探头进来,也瞧得呆住了。 歌女们终于谢赏退出,阁中只剩下两人对饮。步回辰看一眼把玩箫管的沈渊,轻轻吁了口气,道:“原来你是为开解我来着?” 沈渊正用手巾沾了酒,擦拭箫管吹孔处的胭脂印,听言,轻笑道:“我做什么要开解你?汉淮阴□□之辱,秦应侯厕席之辱,晋宣帝女服之辱,这样的故典你知道得还会少?自家用来安慰自己,足够了。”他将箫管凑至唇边,调气试音,道:“我只是想听曲儿罢了。”说着,轻轻吹了几个音出来,满意一笑,扫一眼步回辰,道:“而且,方才不是说过了?王三儿偷得了几个萝卜,饱得一日,在自家看来已是天大的事情。别人说起来,不过是下饭下酒罢了。”步回辰哼笑一声,心情重又燥郁,yingying回道:“所以今天你就拿来下酒?” 沈渊将箫管在手中转了个圈子,笑道:“噢,其实这话反过来说也成。别人家的下酒闲话,在自家心里,却是比天还还要大的鸿沟。李家阿婆丢了芦花鸡,还要在灶下拍着腿脚骂个半日一夜,那道沟在心里刻下去了,抹不平消不去的。”步回辰手按酒杯,不去理他。沈渊笑道:“那么,我吹一曲,你喝不喝酒?” 步回辰凝目看他,沈渊似笑非笑,按孔吐气,一缕箫音如西风漫卷,莽莽苍苍地铺陈开去。步回辰一愣,他毕生听过无数清歌艳曲,急管繁弦,却从未听过如此苍茫如此辽远的箫声。他目视沈渊,凝神听曲,却是箫曲中极平常不过的一首。 歌女已经离开,无人能为沈渊的箫声伴唱。但是那箫曲自盛唐治世流传开来,经乱离,历国殇,飘零华夏春秋千载,被誉为“百代词曲之祖”,一句一句,不需歌咏,已从人心间汩汩流将出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岁月变幻,一泻千里,回首间鸿沟不见,早已是沧海桑田。 箫声如洗,荡入天际云海波涛。方才歌女们所唱的李夫人,陈阿娇,赵飞燕……那些绝代佳人,秦阿房中亦有万万千千。可是千秋绝艳,王图霸业,秦时月,汉家阙,苍茫箫声滤尽时光之后,不过是天边一抹云,沧海一粒栗,步回辰垂眸看着的那一杯酒罢了…… 步回辰仰头喝干杯中酒,缓缓地将杯子放在了桌案上。 雪睛儿怔怔地站在楼间,早忘了身边眉开眼笑的郑惜惜与满口奉承的闲汉。她艺箫数年,本以为得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之妙,已是箫技的极至。不料今日才知道,那细细的一根竹管之内,竟然能蕴积下那样深重凝重的情感,那样浩浩渺渺的天涯恨,那样茫茫荡荡的生死劫…… 她袖中的金叶子被捏的guntang,眼睛湿润了,那是她一生一世也吹不出的箫音,终其一世也体味不到的情深意重。泪眼模糊间,脚下的楼板微微震动,原来是有在阁子里喝酒的客人,仿佛为这天音所感,也拉开了阁门。 第81章 酒楼闻异 箫音入云,余韵绕梁。沈渊放下箫管,微微有些气促。瞧一眼□□着空酒杯,沉吟不语的步回辰,轻笑道:“久不弹此调,倒叫步教主见笑了。”步回辰看着他,道:“吹得好极了,我从未听过这样的箫声。”沈渊凤目弯弯,微笑道:“我本来是来听曲儿的,倒变成了给你吹曲儿。这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刮刮叫,以后都别想了。”话音未落,已觉方才运气太过,胸口疼痛,按着胸口便低咳起来。步回辰倏地站起身来,疾步绕过桌子,为他抚背顺气,按摩心肺诸xue。 沈渊终于慢慢止住了咳,靠在他臂上微弱喘息。步回辰为他推拿经脉,只觉所按之处,触手轻忽,沈渊身上已有血脉流动,但轻慢飘忽,不及常人的百分之一,气息也极为微弱。若是活人,已是奄奄待毙的时候,但是沈渊却还是为他吹了这一曲箫。 他运气于掌,透xue送气,为沈渊推宫活血。沈渊只觉一股浑厚内力袭进自己胸间,却白白地尽化在自己缥缈气海之内,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浪费内力……”步回辰嘴唇轻轻贴一贴他的鬓发,道:“你呢,你又为身边的人,耗费过多少心力精神?”在他耳际说道:“你放心,再过数日,我便到天峪关收武威郡等地,受定泰王爵之封。” 沈渊脸颊微红,轻轻扳开他的手臂,王顾左右而言它道:“酒也喝得够了,咱们走吧。要是你那个多事的什么封六和,南宫炽怕你走丢了,带兵寻到这里来,那可更扰人兴致了……”步回辰深深看他一眼,道:“你要是欢喜,多坐一些时候也不妨事,他们早就候在街那一头了。”沈渊啧了一声,道:“果然扫兴。”撩了窗帘往窗外看去,扫一眼楼边飞檐,叹道:“要是我内力尚在……” 一语未完,忽听楼下一阵吵骂争执之声,几名膀大腰圆的酒楼伙计推推揉揉,将两个人扔出了店门之外。方才招呼过沈渊与步回辰的闲汉叉着腰跟在后面,跳脚骂道:“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雪睛儿姑娘也是你挑剔得的?漫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