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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城门口,越过出城的长长队伍,一向以清廉为名的刘大人也头一回摆出了知县的架子,挺起胸膛亮出官牌,守门侍卫及一干百姓立即跪倒在地参拜,刘誉和沈言之皆恍若未闻。 出了城,沈言之却又失了心神,他该往哪里找?难不成一路找去京都,还是直接找进宫里,哪怕只有一句道别也好,无论如何,有始有终,也不枉他痴心错付。 站在城门口,感受周围人流涌动,一切皆做虚无,只有微风扫过耳边还算清晰。 ——我从不畏惧孤独,甚至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却害怕重逢,孤独像一颗种子埋在心底,直到有一天碰见相遇,开出一朵叫思念的花。 大梦一场。 刘誉看着他,终是明白有情与无情是不同的,沈言之对他无情,故满句满语间都带着倒刺,尖利非常;然对那不知名的人有情,才造出了这样一个沈言之,全身上下柔情缠绕,什么高贵骄矜,都不过一纸虚言,随风而散。 忽听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声一声踏在土地上,尘土飞扬,一匹高大的黑马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喧嚣而起的烟尘中。刘誉盯着马上人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和神色,只知他的眼神落在了沈言之身上一瞬,只有一瞬,便倏然拉进马缰,扬起高大的半个马身,随着一声嘶鸣,轰隆落在地上。 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沈言之,眼中带着惊喜和质疑,脚步缓慢地似乎能拖上百年之久。刘誉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默自后退几步,他知他比不过。 “言之?”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言之忽抬头,拼命压抑着的眼泪夺眶而出,像个丢了糖葫芦的孩子,兀自站在人群中央抹泪哭泣,哭得心碎。 慢慢伸出手,仿佛这一年分别时光从未有过,又仿佛刻骨铭心,他哭着泣着,支离破碎,“抱抱我……你抱抱我……” 殊易再耐不住脚步,疯一般地冲过去将沈言之拥进怀里,他不会告诉沈言之他是如何策马走出不到二里又拼命赶回,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真正的一句道别还是心中的那一丝不舍,他只知这世上,比得过沈言之容貌的有许多人,比得过沈言之才情的有许多人—— 但沈言之,终究是只有一个罢了。 “别哭……不哭了……” 殊易温声的抚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沈言之反而哭得更狠,失而复得?不,难以言喻。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沈言之抽泣着,每一字都不稳,脑袋埋在殊易胸前,声音闷闷的。 殊易轻笑,未答,盼着沈言之能知道。 可沈言之只是突然推开他,灿烂的阳光披洒在他的身上,衣袂纷飞,谁家年少足风流,他说,“你回来,是为了求而不得?” 当初的宁卿如是求而不得,如今的他是不是也算?在这个帝王心里,到底什么才是珍贵? “求而不得?这世间有什么是我求而不得的,只要我想要,还怕得不到吗?言之……过来……”,虽口中唤着沈言之,但殊易却是自己走了过去,微凉的手覆在沈言之脸侧,低声道,“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了……你想要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了……” 沈言之茫然,那一瞬他甚至听不清殊易在说什么,心底一朵离恨花慢慢地缓缓地冲破心壁,展露出烈焰般的花瓣,未谈相思,字字相思。 求而不得……他没有什么求而不得,对宁卿如的“不得”是固执地守着那份帝王尊严也不肯承认自己缱绻恋意,而对沈言之的“不得”……对沈言之的不得,或许是真的难得? “承欢是你,沈言之也是你,都是你,并无不同”,声音发颤,“言之……跟我回去吧……” 而沈言之的回答,殊易等了许久,或许有一盏茶,又或许有一炷香,行人匆匆而过,偶将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神色各异。他不甘,到了如今那份一年前的不甘仍未消散,生只有一生,死只有一死,既能相握,何故含憾,既能相依,何故放离。 终是抬起手,覆在殊易冰凉的手背上,声音轻似云端,欢如蝶舞,“好……我跟你回去……” 他用了他整个年少时光,懵懂又深沉地恋了数个年头,欢尽之曲,离人之歌,泪已尽,再无悲戚。 第48章 九重深宫 殊易一行人到底在江镇又多耽搁了一日, 其实沈言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行李,但虽厌道别心殇,却好过空留遗憾。 因时间紧迫, 第二日一早说什么也要尽快赶路, 所以沈言之一脚迈进一品居, 自觉得登上了二楼雅间, 让伙计叫来了他们老板和大厨,正襟危坐,开门见山。 “我要走了” “嗯”, 黎白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嗯”, 楚辞跟着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然后差点儿喷了沈言之一身,“什么?你要走了?!去哪儿?是跟那天我见到的人……他到底是谁啊, 你和他真的——” 啪地一声脆响,黎白狠狠拍了楚辞一巴掌,伴随着一声“闭嘴!”, 楚辞委屈地一撅嘴, 然后乖乖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沈言之掩口笑了一声,淡淡道,“都是旧事,旧事莫提, 但望将来” 黎白瞥了沈言之一眼, 原不想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黎白是做不出那等事,若这家伙胆敢有一日负我黎白,必剥皮抽筋,同归于尽” 说着,黎白狠狠点了点楚辞的脑袋,楚辞抬眸,笑着忙道不敢。沈言之嘴角含笑,知道黎白担心他重蹈覆辙才有此一言,却无奈自己心思已定,只道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一缘。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好好好,别在我面前拽这些酸词”,黎白连忙打住,满语嫌弃,“既然你已决定,直接走便是,我黎白最讨厌道别,到此为止,恕不远送” 沈言之愣了愣,兀自喃喃道,“就这么冷淡啊……”,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香盒,捅了捅身旁的楚辞,从桌案底下忙塞给他一个香盒,还弄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声道,“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出错” 黎白挑了挑眉头,怒道,“沈言之你当我瞎当我聋是不是?!” 沈言之笑得更深,连眼角都带着笑意,连忙撑着木杖起身,话里无端带着不舍,“不扰你了不扰你了,道别你不想听,那道谢我也不说,免得最后还遭你嫌弃,只帮我带句话给念郎,用功读书,日后都城再见” “谁要帮你带话啊”,黎白偏过了头。 “黎白!”,楚辞皱着眉头嗔怪一声,扭头一看,黎白却是连眼眶都红了,整整一年,倾心相交,这等情分岂是一言半语能说尽的,又教他如何说得出“保重”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