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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那条不起眼的毛巾上。 告知媒体是他们商榷后敲定的。 薛炎家属不配合。就毛巾这事儿,他们非说是薛妈之前去五院看病时拿的,跟薛炎的病没关系。丛阳直言,免费送毛巾是五院五十周年庆回馈礼,赠送日期都是特定的,那阵子有没有看过病,去五院系统里查查就知道了。这话说完,那二人明显一愣,张着嘴,却好像失了声,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再往后,甭管问什么都装死似的,当没听见,还总想找法儿溜走。 杜夏可也哑巴了。人站在他们这一边,却说不出半句审问的话。江帆瞧见他紧张地摆弄着手机,不禁皱起眉头。 杜远衡直接私下联系了五院的一把手,对方矢口否认,称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他们就一帮普通人,疑点推到了这里,也不该他们再插手了。只是思前想后,或许当初土地上那个被炸弹炸出的大坑,此刻由奔腾的浪潮来覆盖,才是抚平创伤的最优解。他们需要群众获得新的记忆点。 故而他们不仅第一时间联络了警方,顺道还联络了媒体。 “非法人体试验”的老梗被人们抛诸脑后,薛炎之死变得疑云重重,大众开始重新审视整件事的经过,部分案情细节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越走越偏,不过主流上,最终的总结无非有二:倘或薛炎是因自身病症恶化而死,那这极有可能是一场对中心医院的栽赃嫁祸;倘或薛炎如其家属曾经所说,确有医治生还的可能,那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谋杀。 评论者们无不唏嘘,无论哪种结果,拿了好处的薛炎家属一定都做了帮凶。 这可比事件刚爆出时那些玄幻的说法真实多了。 局子里,柏丞和归海庭的加班来得猝不及防。原本晚上都准备好去荒郊玩露出拍点小视频了,结果他们一听是什么事儿,顿时也没了抱怨。大家一个圈子,如今也称得上好友,好友清白,自然是能帮则帮。之前那边选私下调解,他们不好再插手,没帮上什么忙,这回案子又落到他们手里,那非卯着劲儿往下查不可。 他们将要离开医院时,杜远衡正坐在主位,低头用眼镜布擦镜片,动作很慢,听见杜君棠客套地辞别,他没抬头,专心做着手上的事儿,嗓音浑厚,语调又很平,叫人听不出情绪,“要收拾就赶快收拾,别再生事端,把医院整得跟大剧院似的。” 杜君棠听明白什么意思了,朝杜老爷子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人往外走。 丛阳和屠越回公司接着上班。杜君棠带着江帆回家,他想重新再看看樊沛那台电脑里的东西。 消息发酵在大家刷手机的晚间高峰期。警方的动作也格外迅速。樊沛的麻烦来得很快,他藏在舆论后面,可压在他身上的麻烦比舆论的威胁更可怕。 五院的高层最先联系他,紧接着是药监局给他质检报告盖章的,还有他的合伙人。 或许十几个小时后,警察也会来。 烟灰缸里攒了一大把烟屁股,樊沛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焦虑使他产生强烈的呕吐欲,他手指有些抖,把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划掉了。林秘书关切他,为他递来一杯白开水。他以为自己会突然爆发,可是没有,他竟然还能默默劝自己冷静。 “这些年辛苦了,”樊沛沉着嗓子,原本根本没想说这话,可他却被那杯水扰乱了,“你尽快办离职吧。”其实如果真查到他头上,知情最多、协助最多的林屈根本也逃不了,可他只想着,现在能离远点就离远点。 林屈摇头,又上前两步,鞋跟踩在地上发出响,她说,“不是这些年,是六年。” 樊沛愣了,却没有再继续坚持。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润润干渴的喉咙,靠在椅背上逼迫自己思考。 这批靶向药投入市场的事不会、也不能被揭发。这是他着手做这件事时最坚定的想法。可樊沛没想到,江帆是变数。他所信任的这位曾经的特助,会在某个重逢故人的夜晚,偷走他的电脑,让他承受大半年的恐慌和危机感。他布局筹谋,而这一切,就在此刻,在他面前,彻底崩溃坍塌。 樊沛恨透了江帆,不只恨他为自己带来的麻烦,还恨他的背叛。正如同他无法忍受一个清高自大又出身卑贱的杜二少总是走在他前面一样。他讨厌失败,讨厌落于人后,他的年轻和他的急功近利紧紧纠缠在一起,推着他向前。他从未犹豫过,从未后悔过,才走到了现在。可这些或许很快就要被毁掉了。 他甚至会回想,如果最初不是因为江帆,这条路或许根本也不会走成这样。 樊沛记得,在他找上薛炎一家时,他根本没想要薛炎死。 那次他去五院等人,请人吃饭,亲自送辛苦费,正撞见薛炎的妈要给医生下跪磕头,再求几天宽限。薛炎的癌挺严重,可那时病情尚且比较稳定,只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 彼时樊沛心里没谱,正想布一颗子,机会撞得正好,他出钱,让薛炎一家去中心医院就诊住院。 他知道杜君棠的新药在做三期临床,还知道杜夏可和杜君棠不对付,所以他和杜夏可合作,套杜家的消息,他只想使些绊子,能让杜君棠伤了元气更好,那样杜君棠的手就更没可能往他这边伸。 杜君棠始终没什么大动作,时间长到他差点要放松警惕时,那人却忽然在某个时间点开始动手查他,他想起江帆,不知道那人在这件事中推波助澜了多少。樊沛总觉得,是江帆影响了杜君棠。 直到屠越在下游撬消息、打点人脉的动静传回樊沛这里,他彻底坐不住了。薛炎的病拖拖拉拉,要钱治,要人陪,长久的抗争让薛家人身心俱疲,他们反用樊沛要他们换医院一事跟樊沛磨叽,想樊沛用自己的关系给他们提供更好的药和更好的条件。樊沛魔怔了,他不知道自己引进的靶向药到底会不会害人,他觉得不会,那药国外的人都能用,用了也能治病,能要命到哪里去,又不是投毒。所以他给薛家人的是那批靶向药。有什么问题?包装和他们在用的药都一模一样。 再后来,薛炎死了。死的正是时候,再迟些,屠越不知道要从分销商和药厂那儿查到什么证据。药监局那盖章的老头和他说话时恨不得杀了他。是,他闹出人命了。没有巧合,不是病症的复杂性,樊沛从侥幸心理中清醒了。害死人,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扛下来的小事。樊沛没有退路,只希望能借薛炎的死对杜君棠一击致命。 可樊沛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在竭尽全力地进行收线工作,停产停销,销毁库存,可已经在市场中销售流通的那批靶向药因为和现有安全靶向药包装相同,根本无法分辨了。这份铁一般的证据仍然存在。 ——无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