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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心脏都差点停摆了,他赶忙扭回头,抱紧了小孩破出水面。 水草里的光一圈一圈地黯淡下去,最后一点也没有了,整个水底漆黑又寂静。 “公子……您又建了功德。”老龟声音还是慢吞吞的,“您不高兴么?” 水草像被定住了,动也不动。 老龟叹气:“公子,他是人类,一定会惧怕您的。” 水草动了动,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好像盛了水,满的快要溢出来。 “我从未想过要害他。”非常非常委屈。 “我是……很喜欢他的。”委屈得,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卮酒:3.2 许贺坐立不安,拿茶杯的手都在抖。 不,不可能吧…… 只是有点像,只是一只眼睛而已…… 也可能是看错了…… “大哥,哥……?”许小妹爬上板凳,抱住许贺的手臂,奶声奶气地问道。 许贺浑身一震,看见是自己大眼睛的小妹,才陡然一松。大手想摸小娃娃的头,半途又顿住,他把小妹抱起放在地上,大步走出房门。 “那个醉酒的书生?”村头老槐树下,含着旱烟的老先生上下打量胸膛剧烈起伏的许贺,舒爽地吐出烟圈,“许大郎,你如今也信这个东西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从水底救回了马家儿子,你是不是……看见了?” 许贺面色僵硬,但又涨红一片:“你倒是说啊!” 老先生抖了抖烟杆子:“说起那个书生,在我年轻时还见过一回。他从外地上京赶考,途径我们村,问我讨过酒喝。” “这个书生倒实在是个酒鬼,”老先生龇牙笑了下,“我一整葫芦都被榨干净了,嘿,我那虽然是下劣的卮酒,到底是陈了好多年,醇厚不说,后劲特别大,书生走的时候都打摆子了。” 许贺攥紧了拳头,他声音发硬:“……然后呢?” “说来也是我害了他,水里老是出人命,书生还喝得路都走不直了。”老先生长长一叹,“我若留他住上一夜,他也不必滑到水里去了。” “几日后,几个妇人在下游洗衣服,才看见已经泡得四肢发肿的书生。”老先生叹道,“你不晓得,原本那样顺眼的人,泡得嘴唇外翻,牙床都白花花的,整个人肿了不止两倍,五官全看不见了。” “太可惜了,听说还是高门后裔,”老先生皱着眉思索,“我想想……哦哦,琅玡王氏你知道吧?就是两晋了不得的那个王家,那书生听说是当年王氏的直系子孙,名字我忘了,不过我记得好像是喊的……王六郎?” 王六郎! 三个字如同闪电惊雷落在许贺头顶。 许贺脸色惨白,整个人往后大退两步,正好退出槐树罩出的阴影,冬日的阳光居然也强烈得让他睁不开眼。 “许大郎?喂,你跑什么,许大郎,给老头子站住!许大郎,你还没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先生敲着烟杆子,气急败坏地朝越奔越快的背影大吼。 许贺一路往河岸跑,凛冽寒风逆向袭来,脸好像被风割开了口,他腮帮紧绷,好像全无感觉。 半途碰上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许贺已经跑过去了。 许贺撑住膝盖,喘出一串一串的白气,他在河岸边,瞪着那个大窟窿。 他慢慢站直了,气沉丹田,扯起嗓子大吼,“王六郎!——” 河岸小树上栖着的寒鸦小鸟,扑棱着翅膀向灰白天际飞去。 “王六郎!——”许贺喘着粗气,脸也涨得通红。“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 以窟窿口为中心,冰层又裂开了缝。 水下鱼群攒动,熙熙攘攘,把龟背水草全部给围住了。 许贺继续大声吼:“王六郎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水草开始摇摆。 “妈的老子要和你说事!” 水草剧烈地摇摆。 “王六郎你不出来老子就往里跳了!” 从一层一层摇晃的水草中央,陡然生出白光,一圈一圈,由内而外,由弱而强。 水底白亮如昼。 从门帘一样的水草中,从白月一样的光芒中,慢慢走出来一名少年,他轻轻开口:“龟伯,带我上去。” “公子,如今还没日落。” “可是我想见他。” 摇荡的水波中,少年的眉目映出落下的白日光。 作者有话要说: ☆、卮酒:3.3 许贺瞪大了眼睛,腿差点软了下去。 冰层一点一点,“呲啦”,从脚底下裂开。 少年脚踩青色巨龟,从冰面以下,缓缓而上,纶巾岸帻,弯眉带笑的眉眼。 少年背后是雪山,是白日。 白色衣袍融在雪色里。 他跳下龟背,赤脚走在一寸一寸开始破裂的冰面上。他向许贺走来,如同从冰雪荒原里走来,从浩瀚冰川里走来。 他跋山涉水,脚尖却轻盈如同舞蹈。 那是因为我找到了你,看见一直在找的你,所以不会觉得累。 少年每踩过一块浮冰,冰块就消融成水,他身前是满是裂痕的冰层,身后是冰雪消融后涌动的河水,鱼虾卖了命的跳跃,跃出水面,层层鱼鳞闪出日光雪色。 许贺张着嘴,看见少年越走越近,走到他的面前。看眼前世界从千里冰封化为水声潺潺,三月春动。 许贺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六六郎,你不不是鬼鬼吗……” 为什么,看起来却像是神。 “鬼?”六郎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六郎是鬼。” “那么贺兄,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来找一只鬼?” 六郎面色如水,许贺陷入了昏茫:与我一道夜下乘舟,把酒谈欢半余载的知己,他原来是只鬼,我难道不该亲自来确认么? 骗我这么久,还问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许贺觉得有些气愤:“六郎与我难道不是知己好友?” 六郎强撑的冷静一下愣住了。 “我将家中父母,三个弟妹,连养了几只鹅,全都说给你听。我从未瞒过你什么。” “你原来不是一个人,”许贺越说越气愤,指尖抵到了少年如月眉尖,“你怎么不同我说!” 你家中养了几只鹅,与我是一只鬼,完全不一样好么……不,不是,重点不是这个,“……贺兄,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许贺呆了呆:“什么,难道你不是只鬼?”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六郎拧了拧眉,突然觉得事态走向越发不好琢磨了,他为什么要和一个活人讨论自己是不是一只鬼这样诡异的事情……“我实实在在是只鬼,只是我是只鬼……那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有啊。”许贺挠了挠脑门,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