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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楼辕正是同平章事,在官衔来说,他是正丞相。可是副丞相却是陆灭明,当今圣上的亲生父亲。他岂不尴尬? 陆六孤又道:“同平章事一职太累了么?不如你暂且挂去同平章事之事,只做大理寺卿?” 查案断狱是他拿手的事情,原本在剑南路也是做过的。楚风香早已调职,现在的大理寺卿也是他楼辕兼职而做。 只是这大理寺卿难道就是好做的么?楼辕沉沉叹息:“臣难担此任……” 他自然是难办的…… 月余前,有乞儿一人,在京内一户小有资财的人家前闹事,只因这人家吝啬,不肯施舍。事情越闹越大,乞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人家前骂了许久,便引来了百十人堵在那人家门前围观。 突然这人群里就跳出了个人来,一刀斩杀了乞儿,扔下刀便逃了。当时正是日暮,更没人看清这人是谁,更别提抓到。楼辕还是半夜之间在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当他第二日上奏陆六孤的时候,陆六孤自然是大怒——白日之间,皇都大街上杀人害命,这岂非莫大耻辱?!当即下令大理寺全员,三日之内不能缉捕罪犯归案,便皆论处失职。 大理寺卿虽然是楼辕,可大理寺里还有执事狱吏多人,又怎能让他们全数受了牵连? 一刀毙命,却并非仇杀痕迹。伤口深,发刀之人必然有力。断经脉血管,凶手有武功根基。更重要的是,那把刀,楼辕是见过的,他知道那是谁的刀。 可是他偏偏不能说,因为这原本就是个局。 所以他终于做了一回昏官——他猜得到史书会怎么写,必定是“有司惧罪,妄为昏判。” 他是禀报陆六孤,说是主人家不胜其烦,愤而杀之。 那时候陆六孤不胜欣喜,在朝堂上公然称赞了他说,卿能用心若此,朕不胜欣喜。 可是之后却是楼辕意料之内的,陆六孤说,爱卿为朕再查一次,千万别造成个冤案,把凶刀也一并呈给我。 第二日,楼辕便携刀,私下里去了御书房见陆六孤。陆六孤问他,案子真的水落石出了?楼辕说是。陆六孤便回头让身旁内侍将他的刀鞘取来。 凶刀正是与他的刀鞘严丝合缝。 “如此,宁不枉杀人!” 呵呵…… 楼辕的心在那时候算是彻底冷了。 所以这大理寺卿他还做什么呢?陆六孤分明是容不下他的。 这箭楼之上,方寸之地,只他二人。楼辕虽未随身携带苍狼刀或是征战四方的马槊,可是他这几年来征战,有经历过天劫易骨洗髓之痛,妖力早已臻化境,单凭剑气就能取人头于千里之外。 只要他出手,陆六孤的人头就是他的。 可是陆六孤偏偏是不带一人就和他站在箭楼之上,便是全身心信任他不会出手。 倒是君王气度。 楼辕却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箭楼之上确无第三个人,然而箭楼之旁,宫阙之内,分明的步步杀机。他若有轻举妄动,又怎么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君臣猜忌……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那龙椅莫不是有什么魔力,能让所有坐上去的人都性情大变,狡诈多疑了么? 楼辕目光垂落地面,只开口道:“玄命司已有白青骢等人照管,大理寺之事,臣确实无能。至于中书门下等务,既然国事已定,四海升平,便也不需要微臣置喙。” 陆六孤闻言,目光微动,继而却是笑意微微:“国事已定?楼卿说笑了。现在妖物横行为患,玄命司正值多事之秋。白青骢虽是武力高强,却总不如楼卿一呼百应。玄命司之事,自然还是楼卿的。” 楼辕眸光微微一动,却是又说了一句:“此事,微臣会求教家师。” 陆六孤似乎又要开口,楼辕却先是抢白了一句:“圣上若不愿微臣辞官,微臣也可以回剑南路。” 楼辕此话,便是因为剑南路地处偏远,纵使有心作孽,却也因为地处原因无法掀起风浪。 可是他又想错了。 陆六孤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却是话里带笑:“剑南路是楼卿的发迹之地,天下莫不知楼卿当年便是剑南路的节度使。而且剑南临近南诏,想来楼卿若是去了剑南路,岂不如鱼得水?” 他一心避嫌,在别人看来,却成了有意算计。他自觉去了剑南是山高皇帝远,可在皇帝眼里,山高皇帝远却是谋逆的一大益处。 他步步相让,这位皇帝却步步紧逼!! “陆二哥!!” 楼辕终于忍不住愤懑,一声含怨。陆六孤一怔,楼辕咬牙,声音里带着愠怒:“圣上……” “罢了。” 陆六孤突然低低叹息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头:“你再替我办最后一件事。让世间的妖物少些,便去南诏歇息两天吧。” 楼辕微微一愣,继而低着头弯腰行礼:“臣……谢恩。” 说罢,转身步下箭楼。只是在这箭楼的阶梯前,他微微一驻足。他想起,六年前,金陵凤凰台上,霍湘震刚刚找到他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轮椅差点摔下凤凰台,是陆六孤来得及时,在背后扶了他一把。 “陆二哥。” 他低低出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陆六孤的身影微微一震,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看见,只是背对着陆六孤,淡淡道:“微臣告退。” 说罢,提步下了箭楼。脚步一声声煞是稳健,一声不停,再无犹豫。 陆六孤依然站在箭楼上,晚风渐起,吹得他衣袖翻动。片刻之后便见得楼辕的身影,孤傲挺拔走在九重宫阙之间,向宫门外离去。 “小辕……”他低低叹息了一声,“别怪二哥。” 七日之后,九嶷山头。 一道玄色的身影,在漫天的飞雪里,慢慢踏过积雪的山路,一步步走上九嶷山巅。 他的肩头停着一只灰毛鹦鹉,此时仿佛怕冷一般,全身蜷作一团。可是按说这个时候,若是只家养的鹦鹉,早该被九嶷山的风刀霜剑给冻死了,它却还是活生生的,想来是主人在散发着内力,温暖了肩头这只扁毛的小畜生。 阴阳妖瞳,脸上一道贯穿下去的疤痕。腰间苍狼刀配了个粗木的刀鞘,旁边一只葛囊。玄衣飘飞在朔风之中,却没有一丝雪花打湿他肩头的鹦鹉。 正是楼辕,带着他的八哥。 八哥在他肩头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楼玉婧怀着孕他就到处跑不是个好丈夫,他便回嘴道我几时做过好丈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