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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听的,这年头最没良心的就是科道言官,最标榜不受私恩的也是科道言官。你在人家因言获罪之后帮人翻案再把人提拔上来,却很有可能回头就被他们捅一刀子;而你要是被他们弹劾,日后做到高官时,还得大人不记小人过用他们,否则你就是没度量! 这是汪孚林后世里凭兴趣一目十行读了点儿明史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所以如非必要,他才不当这种滥好人。 这一次他突然出手扛上陈三谟,也完全是因为替自己考虑的缘故。 至于帮人……呵呵,只是顺带的! 所以,偷偷在门外瞧热闹的王继光在听到里头众人要告退出来的时候,立刻溜之大吉闪回了自己的直房,对几个同僚叙述里头情景时,便带着几分尖酸刻薄说道:“明明受了掌道大人莫大的恩惠,一个个却都表现得大义凛然,仿佛这私恩微不足道似的,就不想想之前他们听到要被扫地出门,仓皇成什么样子!真的要是这么有骨气,这一趟可以不来啊,没人强迫他们要过来拜谢掌道大人直言之德。” 试御史实授监察御史,也就意味着汪孚林之前举荐的巡按名额,如今已经正式生效。汪言臣不日便要巡按广东,而马朝阳则是即将启程巡按南直隶。对于去年还是新进士的他们而言,这自然是一步登天——当然,和当初还是新进士就被张居正举荐去巡按广东,回来就担任掌道御史的汪孚林那际遇没法比。可这朝中有且仅有一个惹是生非却平步青云的汪孚林,五个广东道的御史也只有一个王继光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别人却都很满足。 所以,对于王继光看似替汪孚林抱不平,实则是诋毁其他六个御史的话语,没什么人接话茬。但是,王继光那嗓门很大的声音却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外间,而那些本就偏向于汪孚林的白衣书办们,自然而然在私底下各种流传。当这种流言拐了个弯,由郑有贵传到了汪孚林耳中时,汪掌道顿时没好气地拍了桌子,叫了王继光进来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方才义正词严做出了警告。 “人家来拜谢你觉得没诚意,人家不来你又觉得不知感恩,那你想要他们如何?我本来就是秉公上书言事,不需要别人的感激,别人也没必要谢我,你再给我乱说话惹事,明年若再有巡按大差,那就让给别人吧!” 王继光登时知道那些小心思都给汪孚林看出来了,一时面上涨得通红。退出屋子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进进出出的那些吏员,随即一甩袖子回了自己的直房。他和汪孚林这一进一出两番话在都察院中四处流传开来,自然是各说各的,私底下也就有人将王继光和汪孚林的旧账给翻了出来,不少人纷纷改口感慨,道是汪孚林宽宏大度,想当初王继光私底下窥其手书抢先弹劾,那么大的事竟然也不计较了,考评上竟然也没给王继光使绊子。 都察院的这点小风波,小插曲,相比小皇帝正式接受了吕调阳的告病致仕,并派人护送其驰驿回乡,这便是小事情了。自从张居正排挤了高拱,又气死了高仪,援引吕调阳入阁以来,张吕二人独霸内阁的格局持续了好几年,最后才因为张四维入阁而最终结束。即便是现在马自强和申时行先后入阁,很多人仍旧认为,如若不是吕调阳因为张居正丧父时曾经被人认为是首辅的人选,说不定这位内阁次辅还能安安稳稳做下去,不至于连番告病请辞。 没几个人还记得,在张居正尚未遭遇到是丁忧还是夺情的选择题之前,吕调阳就已经两次上书因病请辞了! 相对于张居正回乡葬父时,天子圣母纷纷派内侍相送,赏赐无数,文武百官纷纷送到郊外的盛况,吕调阳的离京便显得有些萧瑟。吕调阳御前拜谢辞行之后,相识相熟的亲友们在城门之外送行时,大多简短说上两句,送上一份程仪便匆匆离去。面对这一幕,护送老爷回家的家丁们自然颇为不忿。 要知道,吕调阳先后两次主考会试,隆庆五年是副主考,万历二年是正主考,当过翰林院掌院学士,又当过庶吉士的教习,如今却落得这份下场! 然而,随着马车逐渐起行,吕调阳自己却如释重负,那是一种终于全身而退的安心感。仁宣年间那几位赫赫有名的阁老看似全身而退,可杨士奇的儿子因为杀人而被斩首,杨荣的后人虽说有世袭的官职,却一式微就被人当成了靶子。天顺年间,如徐有贞这种投机首辅更是身败名裂。到了嘉靖,如夏言严嵩等人虽说在首辅位子上的时候烜赫一时,可下场极惨。相比这些阁老们的下场,尚书们遭遇这种情形的就少多了。 所以,眼看张居正比大明有史以来任何一个首辅都更独断跋扈,他想到从前那些前辈的下场,在委婉劝过张居正却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不止一次想过急流勇退。现如今虽说招了张居正疑忌,但至少平平顺顺退了下来,哪怕看上去没有那么风光,但他也心甘情愿! 就在吕调阳在颠簸的车上似睡非睡陷入沉思之际,他忽然依稀听到外间传来低低的吵嚷声,回过神来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将窗帘打起一些一看,见外间家丁们正拦着两个骑马的年轻人,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瞧,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们,踌躇片刻就出声喝道:“让他们过来。” 离开城门没多久,车夫透露吕调阳睡了过去,为首的家丁吕安刚刚拦下人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怕惊动了主人。此时听到吕调阳喝止,他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可当两人从他身边过去时,他仍然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低低骂道:“欺师灭祖之辈,现在还来装什么好心!” 这声音虽是很轻,但吕调阳年纪虽不小,耳朵却不背,面色登时板了起来:“吕安住嘴,若有再犯,你便不是吕家的人!” 吕安顿时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死拦了许久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马车前,对车上的吕调阳深深一揖。即便刚刚才被自家老爷郑重警告过,可他还是在心里把两人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尤其是最前头的那个汪孚林,在他心里更是如同生死仇人似的。 想当初张居正因为门生刘台弹劾,最终通过小皇帝将其革职流放还不罢休,却是把人直接给弄死了。可吕调阳一样被汪孚林给参了一本,到头来却仿佛没有这回事似的,吕调阳从来不提,汪孚林别说付出代价,就连赔礼都不曾有过,这哪里还有半点为人门生的样子? “老师今日回乡,学生不敢在城门口相送,只好守在了这必经之路上。”汪孚林行过礼后,便继续说道,“学生知道,自己做的事未免不受人待见,但还是厚颜和锦华一块来了,至于程仪,却不敢送上讨骂。” 要是汪孚林和程乃轩两人真的在这送行之时奉上丰厚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