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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其事地来她家说这种话:“阮先生,我们已经要离婚了!要、离、婚、了,你没听懂吗?”“要离婚了?”他不怒反笑,看上去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就因为要离婚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让新欢进门、让那混蛋在我面前嚣张吗?”“你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新欢?太可笑!“什么叫‘新欢’?有新欢的到底是谁啊?”那家伙昨晚才在尖沙咀包了一家餐厅给何秋霜庆生呢——昨晚才包了餐厅给那女子庆生呢!太可笑了!她用力一甩手,冷不防将他握着自己的大手甩开!不等阮东廷反应过来便移出房——刘律师已经走了,她移出房间跃过大厅直到大门口,“砰”一声,将大门狠狠地拉开,她怒目瞪向还站在房门口的阮东廷:“出去!”阮东廷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出去!”“你见鬼地看我出不出去!”高大的身躯倏然越过来,穿过几十坪大厅迅速来到她跟前,砰!再一声,大门被怒不可遏地甩上,锁上,然后,她眼前一乱,整个人被这混蛋打横抱起,重回房间,摔到床上!直到看到他疯了般扯着自己的领带,恩静才嗅到危险的味道:“你要做什么?”她慌了,高大黑影却已经跃到了床上。“走开!你要做什么?走开……”“想得美!要离婚是吗?好,很好!我就老实告诉你,从你提出离婚的第一秒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同意!陈恩静,这辈子你休想和我阮家撇开关系!”“阮东廷!”“闭嘴!谁准你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先生?”她简直要疯了!这野蛮人竟然拉下领带就将她双手捆到了床头,想到某种可怕的场面,她一颗心就突突突跳了起来:“你要做什么……”电灯却“啪”地被关掉,瞬时间,黑暗笼罩了整间房。“阮先生、阮先生……”她好惊、好怕,双手被捆,黑暗聚拢。可许久,原本袭在她上方的男子才缓缓地俯下身来,将下巴搁到了她肩上。什么也没做。只浊热气息打在她颈间,那乖舛的声音突然随着陡然而至的黑暗,沉了下来:“再给我一点时间。”“什么?” “再一点时间,再等等我……”她的泪突然涌出眶——“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1979年,她十四岁时,他这么说,于是年少的她将这句话捧到心尖奉为圣旨,从十四年前等到十四年后,最终等来了一个无心的人。而今的她,二十八岁,一名女子全部的青春即将逝去时,他还是叫她等。该怎么等?还能怎么等?她与他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隔了漫漫十五载人生路,艰辛熬到头,竟还是无缘。“阮先生,”她闭起眼,“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已经……心灰意冷了。”他掌心一震:“恩静……”“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也会累呢?”是啊,他怎么从来也没想过呢?“因为那个等待的人一直给了你太多太多,所以现在,只要少了一点点,你就无法忍受。可是阮先生,你是否想过,你给她的,一直也就是这么少啊,甚至更少,更少,可你从来也没想过她有多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突然间,就不要她了……”这世间的情感,那么多,那么多,然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两种,一是你投我桃我报予李;二是你赠我琼浆,我还你泪光。他曾一度以为,他们的婚姻系属于前者,可原来在她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后者。这一晚,他没有离开她房间,也没再做什么,只是抱着她,一整晚,抱着她柔软却虚弱的身子,抱着她脆弱却坚持的决定。一整夜,那么紧。只是隔天醒来时,她不见了。他的怀抱空了,床上只有自己的身影,跑出房间时,整个大厅也空空荡荡,再跑回房,拉开衣柜——空了,里头她常穿的那几套衣服已全部消失。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在他怀中消失的,可阮东廷还是将电话挂到了各处——妈咪那,Marvy那,甚至还没上班的杨老也接到了他电话——“有有有,太太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请假几天……”“有没有说去了哪?”“没有啊……对了,通话时我好像听到了飞机起飞的通知,难道是在机场?”他挂掉电话,随后火速拨下一连串号码:“马上派人到机场,太太准备搭飞往厦门的机,你找两个可靠的人,务必全程保护!” 她去了泉州。从香港搭飞机到厦门,再转大巴回泉,熟悉的闽南话和着海风腥湿的气味,从四面八方灌入她感观。在客运中心等待大巴时,她买了一份报,当地的小报。可也是讽刺,那报纸一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阮东廷与何秋霜在尖沙咀庆生的照片。拍得好清晰,俊男靓女亲密无间,正一起将香槟注入精心排列的酒杯里,好一场盛大的生日宴,报上写:这是“何秋霜大病初愈后两人共度的第一个生日”,“阮何联姻指日可待”,“强强联手欲创酒店行业新辉煌”……已然忘了,他背后还有一个未签字离婚的“阮太太”。她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隔着陆港两岸那么威严的海关,隔了六百四十公里的路程,那信息还是大张旗鼓地传到了这里,意思是不是,就连远在故乡的人也都知道了这场可笑的变动?是。回到家时,阿妈正在后花园里浇菜。这栋典型的闽式小别墅是结婚那年阮东廷雇了师傅过来建的,后头一大片花园,勤劳的爸妈都拿来种菜了。就像是心有灵犀,浇菜的陈妈突然从满眼青葱中抬起头,然后,愣住。好半晌,老妇人讷讷地掉了手中的水管:“恩静?是恩静?”她不敢相信地擦了下眼睛。“阿妈……”她声音好轻,是近乡情怯吗?看着阿妈惊喜的样子,恩静突然握紧了行李箱,仿佛不这么做,两只手便不知该搁到哪里。“真的是恩静啊!老头子,恩静回来啦!”阿妈好高兴地穿过菜园跑过来,可跑到一半,看到她身旁的行李时,那道由衷的笑僵了一下,突然间,就不是那么由衷了。是不是连家里也知道了那一些事呢?恩静强撑的笑说不清是心虚还是无措:“阿妈,我……”“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阿妈避开了她的眼,匆匆替她拖起行李,转身快她一步走进屋时,一只手往突然湿润的眼眶上揩了揩。原来避开她的眼,是为了不让她看到她陡然迸出的泪。原来,家里也已经听到了风声。“老头子,恩静回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厅堂,阿妈又强打起精神,可许久,里头也没有动静,直到恩静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才看到爸爸正僵硬地站在里厅,看到她时,有一瞬的不敢置信。可很快,就和阿妈一样,他的目光在掠过了她的行李箱之后,迅速牵出了满脸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她知道,他们都不怎么好。 那个年代的闽南,离婚是多严重的一件事?可他们谁也没有提。大哥还没回来,厅中只她和父母三人。阿妈从进屋后就不停地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