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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佛堂里一片寂静,贾珠扶着门框一点点滑坐下来,泪如雨下,只是那些泪水只是溅开一点光,就湮没在空气里,什么都没留下。 他半跪半爬着到了王夫人身边,陪着她跪,直到坐地钟响了十二响,才见得王夫人起身,由着丫鬟搀回了里屋。 贾珠还跪在那里,呆呆看着王夫人走着,一边的丫鬟秉着烛,三人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这个时候才歇,明天一早还要管家,不知道休不休息得好。贾珠想着,一点点站起身,这么跪了一会,他终于缓过来,接受了自己成了游魂的事实。 贾珠苦笑起来,也好,临走前,将家人都探看一遍,想来也没有多的惦念了。 打定了主意,贾珠独自朝着贾母的院子走去,毫无阻碍穿过关上的角门,绕过撑头打着瞌睡的婆子,贾珠看到了已经睡着的元春。 枕巾上湿湿的,想是她哭过了。 贾珠心中充满了愧意。想起当初宝玉说的,他也大概明白,舅舅王子腾的打算了。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到了秀才就没有再进一步,自然无法在官场上有任何助益,父亲纵容再有门路,也无法传系下来。 贾珠看着元春眼底淡淡的青色,伸出手,想要给她掖下被子,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什么都碰不到,又猛的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转身出去,又看了看贾母,恭恭敬敬在床边磕了头,因为不知道今天父亲歇在哪,他也不敢乱走,便直直往大门口飘去了。 正门口,几个门子在赌牌,他的目光略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看到他们或大笑或沮丧的鲜活面庞,轻轻笑起来。 以前他是厌恶的,觉得这些下人逢高踩低,长着一双势利富贵眼。 现在想来,他们背后也有妻儿姊妹,跟着一个好的主子,可以谋到差事,可以有赏钱,在府中的地位也全不一样。 不同于贾瑛这样的空降,贾珠是非常深切感受过的,王夫人管家前后,他就过得好了很多,月例还是那样的月例,暂不说讨好,怎么也不会为难。 贾珠把那些热闹甩在了身后,到了如今,也不用管规矩了,便直直从正中的兽头大门走了出去。 四下里一片阒静,贾珠站在荣国府大门口,怅怅望着宁荣街,街道被扫得纤尘不染,青石板在月光下发着暗青色的冷光,街旁只有大门口檐下吊着的赤红色大灯笼在呼啸的寒风中明灭。 贾珠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一时间觉得好像要凭虚御风而去了。他无意中抬头,“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猛的撞进眼中,笔锋如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他的眼中,引得贾珠整个人一震,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什么拉着自己,一路飞着,越过荣国府的高墙,到了宁国府。 贾珠身后是黑油的栅栏,站在五间大门前,头上悬着一块匾,正书着“贾氏宗祠”四个字。 手腕上捏着他的劲道仍在,一只拉着他进了正堂,穿过重重锦幔彩屏,宁荣二祖的遗像画卷并排正悬在中央,自下是七层阶梯状排布的牌位。 只有天子才能祭从祖宗往上数九代的先祖,他们国公府,只从贾源贾演往上数了五代,贾珠算是第九代,即使这样,他看着犹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那个拉着自己来的力道已经消失,贾珠却背后生起一阵阵的寒意。他膝上一软,已是跪下了。祠堂里鸦雀无声,只有长明灯幽幽的火光闪动了一下。 许久没有半点响动,贾珠壮着胆子抬起头,看着那些幽寒的牌位,只有冷冰冰的文字,却不难让他知道,祖辈是怎么一步步拼下了家业,费劲力气将阶级一点点提升,荫蔽后人。 贾珠只是跪在那里,却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他可以说,他也不是长房嫡子,甚至能毫无压力说,既然不袭爵,那他何必为了家族而努力。 可是,只要他贾珠走出去,身上挂着的,永远是荣国公后人的名,生来又享受着不同于祖辈的资源与优势。 府里的家生子多是荣国公曾经部队里的士兵,因为家乡遭乱被毁,索性卖身跟从封官进爵的旧主子,因为这一代人的教导,兢兢业业在府里从事。 ——“想起十四岁那年,进学中秀才,却什么都不懂,只是被父亲逼着读书,后来大了,明白些事情后,见了府内,常常觉着透不过气,如今竟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贾珠想起了自己当初对穆莳说的话。他是过过难熬日子的,直到老太爷临终前,给父亲求了官职,他们一房才好一些。 那时候,他心底里非常憎恶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 后来大一些了,他看到家学里那些不知进取,只会取乐的,便是伯伯一辈的,多数也都是成日玩乐,捐官的也不少。这样比起来,他再怎么去坚持,似乎都和父亲一样格格不入。 现在看着宗祠里牌位宗谱,他却慢慢释然了。 想着,他却苦笑起来,这时候想通了,他却要死了,徒添一些悔意而已,有什么用呢? 贾珠挺直了背,直直伏拜下去,叩首。 “列祖列宗在上,佑我一家安平一生。” 慢慢往回走着,贾珠经过前院书房时,看到里面的灯,又停了下来。 父亲原来在这,还没睡吗。 他心里对书房是有畏惧的,小时候背书背不出来,父亲也总是斥责。 想起刚刚看到的老太爷贾代善的牌位,他却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老太爷临终前上了一本,皇上体恤,便给父亲主事的官衔。 贾珠知道,贾政原本想要以科甲出身的,得了官职,自然不能再科举了,也因此,父亲有了遗憾。 想来,他心里还是在意自己没有功名的,所以在功课上也就更加严厉要求他。 官场上见面,总要问问各自是何年进士出身,同年各成一系,总是要提携一二的。 他听过族人暗地里酸说,父亲假正经,不会读书,完全靠着老太爷的荫蔽,得了差事还要卖乖说自己有追求。还好面子,什么都要管两下,整日端着装着。 父亲他在官场上,是不是也像是在族里一样,因为格格不入而孤独呢? 贾珠心里酸涩,也不走门,直接穿墙而入,果见贾政伏案写着什么,一边还摞着部内的差事。 这些日子他昏迷居多,祖母,母亲和meimei倒是都常常见到,只是父亲毕竟是有职务的,这倒是他五日内头一次见到父亲。 他清减了许多,已经有了几丝白发,面露疲色,手里的笔攥得紧紧的,眼角忽然流出一滴眼泪来。 贾珠心头一震,他凝神看过去,才发现父亲写的正是他的讣告。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住那滴泪,却见到泪水穿过他的掌心,滴在了“吾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