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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幕篱,我不能看见她面上的神色,想来她看我也不是那么分明,但我就是一阵止不住地心虚。 谁知凌波竟然立时就答应了,“好啊。”说着便转身往里走。我亦提步跟上。 “七巧……”好死不死,韩谨在这时有叫了一声。 “我们府里明日有大事,今日忙得这样兵荒马乱的,也腾不出功夫招待韩侍郎,还请韩侍郎……见谅。”凌波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我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韩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来我与他也没有差上多少。虽然他算是咎由自取,但我也依旧可恨,谁也比谁高明不到哪去。我便对他轻声道:“你也见了,今日不方便招待。你的母亲与妻子还在等着你去接,莫耽误了。” 一听我说“妻子”,韩谨的脸色更加灰败,良久,才向我一笑,“总以为,谢家颇有声望权势,能保她无虞,却原来……不过如此。世事无常啊!” 方才我都不那么厌恶他了,但他竟开始酸了起来,还出口伤了谢家。只是我也没心情与他纠缠,只是哼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第46章 橙瓮(下) 我原以为凌波说要做些吃的是推托之词, 谁知我跟进来之后,发现她还真的挎着篮子去了庖房,从篮中取出几个拳头大小的橙子。 那橙子虽然不带一点青色, 但也黄得很淡, 一看就不太甜。 “你……想吃橙子?”那我给你买好了。 凌波掀了篮子上盖着的布,从里面拿出一个结打得很稀松的络子递到我面前, “拿来配螃蟹的呀。” 那络子里果然装了许多螃蟹,粗粗一数就有十几只, 果然比平日下人们买的更肥。 不同于那日屋里屋外都有许多人围着, 今日见我一进来, 那些下人便纷纷避了开去,一时间这地方便只剩我与她两个人。 “帮我找些油豆皮来吧,在要一小块rou膘、一块肥瘦简搭的, 哦对了还要去搬两坛酒来,一坛黄酒一坛要清酒。”没有别的人,便只能嘱咐我,凌波说话的语气与平常无异, 不见失落也不见愤恨,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要这些作甚?”我一边找东西,一边下意识地问。 凌波依然没有恼, 只是耐心地解释,“这么多螃蟹,倘若都用紫苏蒸了蘸姜醋吃未免太过腻味。把那些rou肥的挑出来做橙瓮,黄多的做兜子, 剩的做醉蟹,再合适不过。” “螃蟹性寒,一气吃这么许多,只怕对身子不好。”我放下各种食材,认真地道。 “我自幼就爱食蟹。但剑南一带没这风俗,见到书上的菜谱想试试手都买不到,只好悄悄拉着表哥趁夜去田间捉,为此还挨了父母多少次打。到长安后,发现长安的水不如巴蜀一带好,螃蟹虽多但rou质不够细腻,也吃得少。但眼见就要吃不上几次了,最后放纵自己一回也是无妨的。” 凌波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提到韩谨,但她神色语气都十分淡然,就如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看来凌波是真的不恨他了。不过也难怪,有我如此,她还恨韩谨作甚? 一络子的螃蟹递到我面前,“快把这些螃蟹都洗一洗,剩下五六只左右只抠腮就好,剩下的都要剔出双螯与腿子里的rou放在一个碗里,蟹黄蟹膏单独放一个碗。这个时节的螃蟹最肥也最躁,你仔细别夹到手。” 我木然接过,将螃蟹倒入一个盆子里,抽出凌波买蟹时所赠的小刷子,开始认真刷洗。 凌波上灶点了火热好锅子,找出细盐与花椒,不要油,直接翻炒之后盛出放凉,取了几片生姜拍散,又将我洗干净后扣去腮肺的几只蟹拿走,塞姜片入脐,又找了几条草绳将蟹绑好,放入一只干净的瓮中。炒好的椒盐已经凉好,与酱油一道放入瓮中,又加姜块、蒜瓣、葱段、蔗糖,倒入半瓮黄酒,最后以清酒封口,剩下便是让螃蟹自己在酒里慢慢醉了。 我想,这大约是凌波最后一次下厨做饭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酸与难舍之情又在心底翻涌,真可谓五味杂陈。心念一起,手上的动作便慢了,螃蟹不听使唤在手里挣扎,举起前螯往我手背上狠狠夹了一下。这一下不能说不疼,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凌波腌上醉蟹,开始做橙瓮。一把柳叶刀握在纤纤素手上,灵巧地在橙子的上半部分划了口子破开,掀去盖子,又用银匙舀出橙rou放在碗里封存好,一只只橙瓮便如同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绽放在案板上。白得如脂如酥的柔荑,衬着颜色鲜亮的橙子,当真是赏心悦目。 洗完螃蟹,我找了一把细一些的刀子,开始破了蟹壳取膏黄。金银相间的蟹膏与蟹黄铺在碗里,虽然闻着腥,却是难得的美味。 只是我看到这蟹黄,便不由得想到了那金银夹花平截。 还是两年前表姐刚有孕的时候,凌波在她身边伺候汤药,一眼认出螃蟹不宜食。也便是那时候,我第一次与凌波在私下里多说几句话。她也要入宫了,日后也一定会有身孕的,且她顶着娉婷的身份,说是宫妃都不敢为难她,但私底下也定是眼红的,还指不定要耍什么样的阴招……到时候谁来保护她呢? 因为走神,手里的刀便没拿稳,一下子划到了手背上,我一个没忍住,到底“嘶”了一声。待我意识到马上住口的时候,凌波却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手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凌波便净了手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看了半晌,叹气道:“霍郎君,我是真心实意请你来帮忙的。若你……只能这样添乱,倒不如出去的好。” 脑子里轰然一炸,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连声道:“凌波,我们走,我带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进什么宫,管什么其他人?我带你走就是了!” 凌波一惊,连忙往回抽手。奈何我攥得太紧,她没能成功。大约是怕碰到我的伤口,她只好任由我拉着,却疾言厉色地道:“霍徵!你发什么疯?前几日徐公公和教习女官都已认识我了,我要怎么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带我走到什么地方去?” “深山野林,哪里不行?”我急迫地道。 凌波竖起柳眉,“你对得起伯父吗?你曾经告诉过我,若不是因为伯父,你哪会如今天这样?要么就是成为朝堂上汲汲营营中的一个,要么就变作个纨绔子弟。事到如今,你还忍心亲手将谢家推入深渊吗?” “将谢家推入深渊的是娉婷,不是我!” 凌波面色微变,旋即又肃然道:“即便娉婷真的推了一把,可我现在还能勉强兜住。你若是不管不顾,便真的无遮无拦地坠入深渊了!她不懂事,你还要跟她比谁更不懂事?” 我忍不住吼道:“对,我就是不懂事!你倒是懂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