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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规整的殷红痣,大约是胎记。 她恍然。原来平日里戴手套不光因为劳作,也有遮盖的意思? 都多大人了还计较这些。凡人不是神仙,这年头谁身上没点标记。有人带疤,有人长麻,就连罗敷自己,两颗小虎牙独一无二,还曾被不识相的碎嘴八婆说“难结姻缘”呢。 她瞟一眼他手,说一句实话:“不难看。也不明显。” 王放大大方方把手撑在桌上,一笑:“我知道。小时候任性,怕丑,戴习惯了而已。” 他如此坦率,罗敷便贴心地不再提这事,转而笑问:“今日学什么?” 王放咳嗽一声,摆出宗师气场。 帛书徐徐展开,低声向她解释:“这是今人著作。作者文采斐然,文法用辞却都简单明了。而且都是关于闺阁内闱的常用字,最适合你这个做夫人的。如今大户人家都流行拿它来给女孩子开蒙。” 罗敷喜出望外。余光瞟那书题,第一个字认识,是个“女”。下面一个字不认识。 赶紧点头,洗耳恭听。 “跟我读。” 王放挺起胸膛,指着开头两个字,老气横秋地开始训诂:“卑——弱——” 罗敷用心观察这两个字的尊容外貌,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谦卑忍让,柔弱温顺,是做女子的本分。” 倘若这句话是出于一个严厉刻板的老妪之口,定然会有不小的震慑教育意义;然而此时此刻,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说出口,尤其是那少年嘴角还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那效果就有些喜感。 第26章 心猿意马 小卧室里静了一刻。烛光跳动, 一只飞蛾嗡嗡扑上墙角, 自己把自己撞晕了,直线掉到地上。 王放端起茶杯,小小啜饮一口。 其实他汲取上次的教训, 来之前已经灌了两壶的浓茶,确保一晚上都不会犯困。倘若气氛融洽而热烈, 他有信心,能一直坚持到天明。 但罗敷准备的茶水还是得喝, 这是基本的礼貌。再者, 她冲的茶比较淡,确实比他自己鼓捣的浓茶要香。 他勾唇角,笑一笑, 眼看女郎秀眉微颦, 眼波清澈而茫然。 区区“卑弱”二字开篇,弄得罗敷有点一头雾水。然而她敬重书本, 觉得凡是能写成文字的东西, 肯定有它的道理。 她尽量严肃地记住了这两个字的形态。又忽然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下面的字我认识!女、三……” 王放本没打算教太快,然而她既然急着往下学,可谓求知若渴,于是继续往下念。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 弄之瓦砖这是说,女孩子出生之后,不能让她睡床, 而是要睡到床下,表明她低男人一等。给她的玩具,也只能是砖啊瓦的不值钱玩意儿,不能把她养娇了……” 他跟罗敷隔案对坐,帛书铺在她面前,他自己扫视一个个倒置的文字毫无困难,还能讲得头头是道。罗敷心悦诚服。 可他讲的内容却是愈发匪夷所思。说是家庭守则一类,又不像。 她终于忍不住打断:“等等!这是谁家的规矩?” “曹家的。”王放眼皮不抬,再吃颗枣,“这意思咱们待会儿再解。这句话里生字不少。比如‘床’、‘砖’、‘瓦’都是日常用具,你要记牢。记字有诀窍,先看偏旁部首……” 罗敷用心听完了,依旧有些纠结。等他讲到“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又提问:“为什么不能让女孩子睡床啊?” 王放正得意地滔滔不绝,骤然又被打断,异常不满,脸一沉,指着帛书中间一句话,低声教训她:“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男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 “王放!”罗敷腾的直起身来,隔空一把揪住他衣领子,小虎牙态若咬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学问?还是你编出来耍人玩的!” 小学究一下子斯文扫地,连忙丢下帛书,举手告饶:“阿姊,疼,疼,轻点!嗳,尊师重道……” “尊个头!你别欺负我不懂!” 王放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眉毛鼻子皱着,居然不合时宜地闻到她手腕上一股淡淡清香。 赶紧屏息,撇开头,磕磕巴巴的解释:“小子冤枉,小子冤枉,这是曹……曹大家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我逐字逐句抄了一个时辰,要是……要是有半个字删改,天打雷劈……阿姊要相信我……真不是我编的……我也编不出来啊……” 罗敷放开他,警惕地四周看看。不敢做出太大动静,窗帘子依旧死气沉沉的挂在原处。只有那烛火被她起风一带,歪歪斜斜的晃了两下。 她觉得王放应该不敢骗她。可他选的这是什么书! 圣人还会管女孩子玩什么玩具? 王放爬起来,掸掸衣襟袖口,小心翼翼地补充:“也不是我瞎选,你不觉得这书又短又好懂?是曹大家……是一个女官,特意写给女子读的,最近世家大族的女孩子开蒙,都用它……白水营里没有女子读书,我翻了三箱子竹简才找到个副本,还差点让人发现了。我躲在箱子后头,还被磕了一下脑袋……” 这才想起来展示额头上那一小片红。诉苦诉出了邀功的味道。 罗敷冷眼旁观。这么说,这书不是他自己瞎划拉的? 谅他也没那个本事。写书哪是人人都能写的呢? 一腔火气便灭了七分。却也忍不住笑:“世家大族拿来开蒙的书?你看看都写的什么,无非是让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贵女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王放见她不怪,立刻像个不倒翁似的,嗖的一下直起身,回复了正襟危坐的位置。 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道理:“正是贵女才需要学这些三从四德。因为她们嫁的夫君更是人中龙凤,必须尽心侍奉。不像某些……嗯,民女,欺负起男人来眼不带眨的……” 说到一半,见她眼里凶光微露,赶紧改口,换了个说辞。 “譬如,阿姊,你别生气,想象一下,假如你真的嫁给阿父这么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品行高洁潇洒倜傥的世家君子,会不会自觉三生有幸,会不会发自内心的想要侍奉他?……” 罗敷翻白眼,“我会……尽量不打断他说话。” 王放仰天长叹。看来万一有朝一日,东海先生真的跟这个草包见面,若是哪句话惹恼了她,她大约也会毫不客气地上前揪他衣领子。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拈起几枚瓜子慢慢嗑,打算妥协。 “其实我以前也没读过,今日看来,写得一般。姑妄听之则已,若用作立身准则,未免太无趣。但是阿姊,你要冒充的是阿父的夫人,是士子文人的入室之妇,你总得……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