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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郎嘻嘻笑几声,罗敷话锋一转,忧郁道:“唉,你说先生现在会在哪儿呢……” 明绣跟着发愁:“是啊。以前主公也喜欢到处游历什么的,自己也会照顾自己,可从没有一去不回啊……” “……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让人欺负了也没办法,他也真狠心……” 明绣连忙安抚:“你是主公夫人,谁敢欺负你!哎,你快别哭了,我知道相思苦,可你也得振作起来,不定主公哪天就回来了呢!” …… 少妇思念夫郎,女伴竭力安慰。本是十分正常的情境。 可王放藏在咫尺之外,却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一个浓眉大眼正派小伙子,深更半夜“幽会”女郎,香泽没碰到不说,女郎居然哭哭啼啼的,口口声声思念的,是自己的阿父…… 虽然知道她是演戏,但这戏演得太真,让他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更何况……之前灌下的两壶浓茶,此时开始发挥作用,让他觉得身体沉重。 他握紧双拳,惶然左右四顾,只盼墙上突然出现道缝,让他钻出去。 坐立不安之际,只能尽力分神,默背:“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阿毛行行好……” 忽然轻轻一声“咔”,发抖的身子,终于忍不住,碰到脚边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罗敷用力一抽鼻子,盖过了那一点点声音。明绣什么都没注意,还在唠家常,仿佛是想用聊天的办法来哄夫人入眠。 王放低头,看清碰到了什么。一个干干净净小青瓷虎子,不用说也知道是干什么的。“夫人”搬来时日短,大约还没启封用过。 他闭眼不看。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啊…… 他轻轻一咬牙,决定自救。不能坐以待毙。 第28章 衾被 王放慢慢跪坐下去。看准了屏风后面墙角里的铜香炉。 罗敷为了“郑重”开蒙, 特意点了些“青麟髓”, 内有龙脑、石菖蒲、细辛之类,香气冽凛,有通关醒神之效。大约她也希望能因此而多记住几个字。 张骞通西域之后, 各式香料流行于民间。周氏给罗敷准备房间时,也都备了些常用香药。但罗敷本是小民出身, 香料放在身边,却舍不得多用, 此时那青麟髓已接近燃尽, 炉子里留不少余灰。 王放伸手,在香炉下面的小格子里,慢取一撮沉香碎, 在屏风后面女郎们的咕咕哝哝声音掩护下, 轻轻放进炉内。微火一熏,丝丝缕缕的香气重新缭绕出来。 沉香有安神助眠之效且不说这效果有多明显, 人们用得习惯了, 一闻到这气味,自然会把它和睡眠联系在一起。 他年少,能忍。过去在书斋里听阿父的讲课的时候,也不是能说走就走的。 果然,等不多时, 微醺的香气传到屏风外面。明绣和罗敷居然先后打了两个呵欠。 明绣:“哎呀,说着说着居然困了。夫人还不困?” 罗敷一时没注意到那香气从何而来,但既然明绣表态, 赶紧就着她的话,说:“嗯,该休息了……” 秦夫人终于略微收住相思之情,表示要就寝。 明绣尽职尽责,给她端来洗脸的水,又帮她换了轻便睡衣,扶她上床盖被,这才笑眯眯告退,吹熄烛火,轻轻给她带上门。 出去的时候嘴角挂微笑,自觉做了一件大好事。 王放屏息凝神,直到脚步声听不见,还不敢动。等到全身僵得站不住,才敢轻轻咳嗽一声。 床那边没什么动静。她不会真被那香薰得睡着了吧 窗帘拉出缝来,室内却依然黑漆漆的。月亮不知藏哪里去了。 他只能套上鞋子,摸黑挪步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十九郎。” 吓一大跳,差点绊倒在地上。 听到?的,似乎是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却又不出声了。 他紧张得出汗,轻轻送着气,跟她告辞:“那个,阿姊戏演得不错,以假乱真……我不擅留了……” 罗敷“嗯”一声,似乎是噙着冷笑:“香是你点的?” 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知道自己胆大包天,“嗯”一声,不多说。 出乎意料,罗敷却没有批评斥责,静了一会儿,简短说道:“以后你亥时来,耽不要超过一个时辰。每次多布置一点功课,免得来太频繁,容易露马脚。” 王放:“……” 还有“以后”? 他的慌张劲儿还没过去。如此不计前嫌,让他平白心虚。他心里一万个想赶紧出去,立刻爽快答:“我听阿姊的。” 罗敷轻轻一笑, “嗯”一声。 方才气头上时,确实想过“辍学”,跟这人碧落黄泉不相见。 但跟明绣一番敷衍,她也平心静气的想明白了。倘若他真的用心险恶,以教书为名占她便宜,犯不着不辞辛苦,一笔一划的,给她抄出几千几万个字。 她接着开口,声音温和清脆,跟他商量:“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助我扮好主公夫人,想办法找到你阿父失踪的线索。在这件事上,我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我。咱们共同把这事完成了,不要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时间,平白节外生枝,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恭恭敬敬的:“是。” 王放心中叹口气,也知道这一答应下去,就是保证以后不再跟她逗弄戏耍开玩笑。想想也怪可惜的。 不得不承认,在“顾全大局”这四个字上,她这个文盲确实比他有出息。 罗敷有些奇怪。本觉得以他的性子,总得跟她讨价还价个两三回。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好像有什么急事,拽着他出门似的。 于是她趁热打铁,再说:“那你保证,以后……” “我保证我保证。阿姊要求什么我都答应。” 罗敷愣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什么:“那,你走吧。” 王放立刻一句“告辞”。刚一转身,鬼使神差一个念头。 虽然眼前一片黑,但也知道她大约是藏在衾被里,薄薄的衣裳贴身裹,秀发垂散,脂粉不施只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忽然冲动,跪在她床边,低声问:“那要是真寻到了阿父呢?” 罗敷觉得他未免太乐观了,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笑道:“那我可是有功之人。我请他出面,把我从方三公子那里赎出来你说他会答应的吧?州牧会买他面子吧?” 王放无语。她心里纠结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自信满满地答:“那当然。” 还是觉得不满足,低声问:“那,再之后呢?” 压低了音量,却压不住青涩紧张的语气。那话音仿佛直送到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