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证据，自然是冯二非法交易的详细文书，还有录音。送走的人，自然就是惠宁银行信贷经理。

    他们碰了一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酒精就是兴奋剂，可是他们俩都不算兴奋，算不得一场极大的胜利，所以要保持清醒。

    冯勇压下了经理卷款外逃之事，这是必然的，家丑可以内部解决，如果通报警方、检察院、证券协会跟着动作，冯二就要作为经济犯去坐牢。但是他再怎么压，风声已经出去了。

    冯二坐不坐牢，这不是他们现在的目的，遂良砸了一下嘴，半阴着笑：“风声已经放出去，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搞定了几个有合作的老总，愿意以另外的合同来弥补他们的损失，只要他们闭嘴，统一口径不起诉。”

    珂珊压着腰肢，将脸凑过去，朝遂良脸上喷一口青烟，见人脸色难堪，这才轻嗤一声：“总有人不会配合他，我们慢慢来。”

    毒药要一点点地下，人以为流年不利，并不会知道只有更不利，没有最不利。

    没想到不过一个礼拜，跟冯家长期合作的徐总，第一个跳出来，要起诉惠宁银行。这个缺口一旦打开，惠宁银行瞬间陷入丑闻和涉案金额巨大的经济合同纠纷中。

    珂珊立刻给表哥打电话，疑虑丛丛：“这事是你办的？”

    遂良也是疑惑，掐着烟头拧着眉头：“不是，我联系不是他，徐总这么大的老板，我们不好接触。”

    实际上他们安排的是另外一个IT项目的新起之秀，官司不论大小，只要缺口打开，惠宁的信誉算是彻底破产。蝴蝶只要在适合的时候，轻轻闪动翅膀，就能掀起一场巨浪。只不过，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而且是决计躲不开闷头大棒。

    整个盛华集团受到波及，冯勇力求跟徐总谈判，徐总闭门不见，这官司是打定了，而且时间拖得越长，对冯家越不利。一个月内，冯家如今唯二的掌权人商量，除了破釜沉舟抛弃惠宁，再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半年不到的时间，冯家眨眼丧失了富豪酒店和私人银行两项重要产业，不到一个月时间，连带着集团股份大跳水。

    珂珊拿着企划书去楼上总部，总部长廊和办公大厅里，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恨不得把头钻进电脑屏幕里。一群股东满脸寒霜地从大会议室里涌出来，珂珊避开人流，等了片刻，这才去敲总办的房门。

    秘书刚好从里面出来，朝她惨笑一下：“三小姐，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房门朝内拉去，冯立农臂弯里拖着西装，冰山裂开地气场，似乎急着外出。眼风扫到珂珊后，瞳孔蓦地收缩聚拢，神情是rou眼可见地缓和。

    珂珊抿唇着给出一道柔顺的微笑：“大哥，急着出去么？”

    冯立农顿了顿，抬手看看手表，当真是急迫总骤然放停脚步的口吻，几分无奈，几分的克制隐忍，他转身进屋：“进来吧。”

    珂珊盯着他的背影，疑虑不曾消失，惠宁银行事件已经不是她单单一个人的撬动，这里头还有别人在使力，有可能是他吗？为什么没可能？

    不管是不是他，不管他承不承认，冯家派系一目了然。以前是金三角，梁春搭伙冯二是一方，冯勇这人是绝对最强势的一方，冯立农虽然是集团总裁，可一直都夹在二者中间。如果冯立农在这件事上插上一脚，不是没有理由。越是豪门，越要争斗，你情愿委曲求全的话，到最后只会被踢出去。

    不过他们不会谈这么深，珂珊摇摇手上的企划书：“看来你是没心情看这个了。”

    她也不是来谈这个，冯立农坐到沙发上，单手撑住太阳xue，焦虑和疲惫深扎在泛青的眼敛上，浑不在意地瞟过文件夹，面上是惨然的微笑：“当然，的确没心情，小珊，我很抱歉”

    对于这个冯家唯一可能站在她立场上的男人，珂珊的心脏被人狠捏了一下，来时目的是表达慰问，此刻看他真狼狈、真憔悴，便成了真的心软。他们不是敌人，从来不是。如果冯家没有冯立农这么一个人，她可能连暂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当初中学她要去学校住读，大学要去千里之外的苏南，其中不乏有他的支持和推动。冯立农从不邀功，也不跟她主动提，从来温柔兼具风度，她不希望他们有再多联系，除了给她打钱，他的电话是少之又少。他在尽力，给她想要的东西。

    “快点午饭的点了，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

    冯立农抬头望过来，缓缓绽出一丝笑，过来揉她的头发：“那走吧。”

    他们在附近的酒店顶楼用餐，顶楼设计新潮，球形外观，以微小的幅度自传，窗外便是世纪大桥和港湾风景。开阔的视野有助于放松心情，他们没要酒水，珂珊让人调出两杯蜂蜜柚子水，递一杯过去，也不太说话。这时候人只需要独自安静片刻，重新聚集精神。

    冯立农吃得很少，蜂蜜水倒是喝了大半，慢慢地把身子往后靠，两手交叉在胸前扭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片刻后他在身上摸索，珂珊搁下刀叉，拿了自己香烟递过去。男人垂头，唇边一缕朦胧地抽离的微笑，不过有人过来抱歉：“不好意思，我们这块是无烟区。”

    冯立农叼着香烟，还没来得及点，脸上呈着放空的神态。

    “噢，”他客气地收起香烟：“麻烦帮我埋单。”

    两人进了电梯，冯立农按了二十六层，对珂珊歉然道：“这里我留了套房，陪我喝杯茶么？”

    珂珊没拒绝，套房整洁如新，是最典型的高级行政套件，她主动接了他的西装，挂到衣架上。冯立农脚步不停，背影出卖着他的焦虑和重压，这时她不免又要想，徐总的事或许跟他没关系。冯立农急于发泄，说是喝茶，却是下意识地倒了洋酒，大口大口地灌。

    珂珊不由抿一下唇，朝他过去，冯立农点了香烟靠在落地玻璃窗上，萧瑟得一目了然，仿佛自言自语：“对不起小珊，我不在状态，最近太多事了。很多客户要终止合同，惠宁要清算，流言要继续强压”

    她噎了噎唾沫，他身上的压力全是来自于她，她在背后对冯家搞破坏，自然也会波及到他。说来盛华集团的烂摊子最后也是由他来继承，说没有歉疚，也不可能。

    珂珊靠过去，手掌搭在他的手臂上：“不用跟我说这个。你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她就像是热带雨林中躲在古老树干里的女王蜂，一面损害着对方的利益，一面又要扮演友军。这种分裂，使她笑也是勉强。

    身上忽然一沉，男人的身影盖过来，笼罩住她。

    他用力地抱住她，头脸埋在她的脖颈上，呼吸沉滞虚弱：“就一会儿，小珊，让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