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水非彼水

    那是洪水吗？

    端端不安地探出头去，只见车夫紧张地扯紧缰绳，勒住嘶鸣的马，而车内的邯郸贵妇仍在忘我的手yin中，对外面滔滔水声充耳不闻，沉浸在yin水的咯吱声中。

    “往高处走！往……”话一出口，端端才尴尬地发现四周围就是一大片平地，哪儿有什么高地，连个小土丘都没有。

    她赶紧改口喊道：“远离河水！后退！大家后退……”

    这时，李斯也慌里慌张地跟着喊：“后退！后退……”

    眼看西边的大水滔滔涌来，映着火色的夕阳，像巨人的嘴喷着血水似的。车队散成一片，但车夫们还是本着求生欲往后倒车，端端扫向河水奔流的方向，东面的水道边上似乎有几个小身影。

    “哇！谁家的小孩在那儿玩水，都不管管的吗？”她紧张地跳下马车，快步往那几个身影跑去。

    李斯见端端下车，顿时吓白了脸，忙跳下车，惊恐地望着远处倾倒过来的大水，不敢往河道的方向迈步，只能站在原地呐喊：“小赵！快回来！危险！”

    此时的端端哪里听得到老大叔的呐喊，她耳朵里只有河水狂奔而来的声音，远处几个矮小的身影令她心脏发紧，她只得拼了命地迈开腿跑，一边扯着嗓门冲他们喊：“嘿！你们几个小屁孩！快离开河道！快！”

    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听到呼喊，抬头愣愣地望着端端紧张朝他们奔跑，下一秒才赶紧把双脚从水里提出来，拉着旁边的同伴一起跑离河道。

    “喂！还有你！快跑啊！”耳边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端端却见水边还有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慢悠悠地玩着水，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甚至还仰起天真的小脸冲她笑。

    经过两百米冲刺，端端终于跑到那个孩子身边，但身后的洪水也已近在咫尺，她一把扯住孩子的手臂往岸上甩，一边骂着：“傻笑个毛啊！你快……”

    小孩往前踉跄了几步，再回头，刚才的大jiejie已经被洪水拽走，不见了踪影。

    事情发生得太快，李斯也傻了眼，直到赵姬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他才回过神来，急急唤来所有手下顺着河流方向找人。

    端端是从小在首都长大的孩子，从没见过洪水是什么样，偶尔碰到多雨的季节才在新闻里看到洪灾的场面，现在终于有机会亲身感受大型洪水现场。

    然而，这堪比5D的体验显然不是那么舒爽，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完全不知下一秒会撞到什么东西，电视剧里不是都演主角随手就能捞到树干自救嘛，她却什么也没抓着，任水流一直冲着往东边送去。

    身子在水里胡乱打转，偶尔有个角度能看到西边的落日，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端端更加害怕，虽然她会游泳，但在水里这么被动地瞎冲瞎撞，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无意间，她扫到岸边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左歪右扭的字，扫一眼的功夫没来得及看明白是什么字，端端只能在脑中反复回忆石头的画面，将那些形似小篆的笔画和繁体字联系起来。

    哦！是泾阳县呀！传说的郑国渠不就是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途经泾阳县嘛？

    这次突发的洪水该不会是郑国渠出事了吧？难道郑国修渠真的是韩国的疲秦计？

    此时，赵姬和李斯仍停留在出事的地方，很快就碰到闻风而至的蒙毅和他带来的一千精锐将士。

    一听说保护的对象被大水冲走，蒙毅瞬间就不淡定了，眼眶通红，鼻子酸楚，斥骂的yin诗还没出口，就听到一个比他还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斯老头，如此废物！竟连个小内侍都保不住，我看你长史这小官也别当了，回家种地去吧！”

    众人望去，只见跟前扬起一大片尘土，伴随着脚下地面的震动，马蹄声渐近，转眼间，蒙恬已经骑着马奔到车队跟前。

    李斯抬起袖子遮灰，待尘土消停些，才迅速挥动袖子扫除面前残余的灰土，昂首挺胸对上马背上的人，厉声指责道：“若不是你苦苦相逼、咄咄逼人、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小赵何至于遭遇此境？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

    正当李斯疯狂吐着四字成语，听得周围的手下差点抬手鼓掌时，蒙毅抢过他的话吼道：“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李斯老头，我蒙毅要你的老命！”

    “哎哟，赵大人生死未卜，你们却在此吵吵嚷嚷，快给本宫找人去呀！活要见人，死要见……呜呜呜，可惜了如此花样年华的美男坯子。”话说到一半，赵姬就流下了伤心的眼泪，突然又娇声叫嚷着：“不要不要！本宫要赵大人活着！你们一定要给本宫找到他！”

    “赵大人也是为了救一小儿才被大水冲走的。”

    “对啊，赵大人如此无畏的精神，我等无法望其项背……”

    众人还在讨论赵大人的伟大事迹，蒙恬已经调转马头，沿着河水奔流的方向往东狂奔而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吗？那女子怎能如此轻易死去？在樊家村他的箭没有射死她，在野外她是如此耐cao，据说还单独对峙嫪毐，如此这般奇女子怎是区区洪水能威胁的？

    蒙恬一面在心里祈祷，一面加快马速，仔细搜寻经过的河道，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形。

    漫漫河水拓宽了整个河面，看不清底下挖掘平整的水渠轮廓，目之所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看得蒙恬越发心急，好在河面并没有巨大的障碍物，不至于造成致命的撞击。

    “那小内侍可识水性？”蒙恬自语着，冲着渐渐减弱了速度的洪水大喊“赵高”的名字，喊了几声又低声自语：“赵高可是她的真名？女子怎会取如此粗俗之名？”

    蒙恬又往东跑了几里，终于在河道拐角处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河水仍无情地冲刷着所到之处，但那个身影似乎正用尽全力抗拒着水流的冲击。

    蒙恬又猛抽了几下马屁股，从马鞍下的包裹里掏出长绳，最大幅度地挥动胳膊将绳子甩出去，缠住河道边上拼命抓着碎石求生的纤细手臂。

    然而，随着从水里拽出那人的下半身，蒙恬却看到那人裤腿上隐约可见奇异的红色，方才还浸泡在水中时被冲淡了些，现在捞出水面，又有更鲜红的颜色渐渐染红腿间那片神秘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