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要上楼坐坐吗

    吃完晚饭，秦铄开车送她回家。

    小区门口的花店接了个大活儿，已经是晚上，老板娘还坐在门口包花。鲜花娇艳欲滴，争先恐后从桶中探头。

    秦铄瞄见了，想起网上还说送花容易拉好感，兴致勃勃在路边停车：“等我一下。”

    夏追闭着眼休息，漫不经心“嗯”了声，没细问。

    车门打开又关上，窸窸窣窣香气袭人。

    女孩子一睁眼，视野中涌入一大簇怒放的红。

    玫瑰是新鲜包好的，花瓣上间或还沾着水珠，红得像火。

    “……”她晃神片刻，上半身下意识后仰，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你买给我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送花的人扬起笑脸。

    “我不喜欢花。”夏追眉心微收，“谢谢，但是不用了。”

    秦铄的笑容滞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道：“好，那我以后不送了……这束花你能收下吗？”

    “不。”她抿唇。

    娇艳欲滴的玫瑰被扔向了后座，香气热烈而猛烈，即使不被喜爱也蛮不讲理地占据整个车内。

    秦铄发动轿车。

    兴冲冲选的花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有点委屈，又不敢对夏追摆少爷脾气惹人嫌，忍不住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花。高中的时候，我记得你每次路过花店都会停下来看看来着……”

    “可能因为那些花很好看吧，但我并不想得到它们。”

    “好吧。那你喜欢什么，我记着，下次再送你。”

    “秦铄。”女孩子揉揉眉心，坐直了，“我的意思是，你别送我东西。”

    夏追其实有点烦躁，这段时间一直觉得烦躁：得罪了温子言，她什么办法都没有，转头还是要找来秦铄抱大腿。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到头来还是一样弱小，万事只能依靠他人。

    黎杰森率先帮她联系秦铄，她知道对方只是想有人保护她的安全，可依然忍不住心烦，一面被动地接受帮助，一面又对秦铄迫不及待展示出的殷勤感到心烦与不安——

    “你表现得这么急切，是觉得我和一个男人分开了，就该马上把自己当个商品一样交易给另一个男人吗？”她转头盯向对方侧脸。

    车子恰巧驶进了小区。秦铄听着这话，吓得差点忘记转弯：“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忍不住对你好一点，但我真的没有要用这个当筹码逼你接受的意思！”他把车停下，急忙解释，“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你知道我的，我就算是单一辈子，也不可能要挟你和我在一起！”

    他是喜欢夏追喜欢得不能自拔，但再怎么样，他是秦铄。爱面子又骄傲得要死的秦铄，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道德绑架这么没品的事。

    夏追仍然不肯作罢。

    这么多天的躁郁在刹那间被满车的玫瑰香气轻易引爆，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真的不满还是纯粹在找借口发泄压力：“放屁的喜欢——你不就是想cao我吗？！你也是，温子言也是，给我制造麻烦再来假惺惺帮忙解决麻烦，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乱，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她嘴上骂秦铄，骂着骂着就拐到温子言身上去了。秦铄听出来了，见她难得情绪如此激烈，心里难过得发苦，不住安抚：“对不起阿追，我不会这样，我不会这样……我不给你添麻烦，以后我不乱送你东西了，我保证……”

    夏追盯着他。她的压力太大了，脑子乱成热浆糊，烫得她口不择言：“送东西……你是不是傻子，你只听得出来我不想收你东西吗？！我不想接受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我缺了男人会死？！”

    “不是这样的。”秦铄难过地望着她。夏追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他想抱抱她，但怕她更生气，只能眼睁睁这样看着，“是我，你不需要我，但我缺了你会死。”

    “我爱你，阿追。”

    夏追把眼睛瞪得很大，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顺着脸往下淌，汇到下巴上形成一粒豆大的水珠，断了线般砸在衣服上。她只是觉得鼻子好酸，就像被打了一拳一样。

    明明早就做好了要为过去的选择而不停应对麻烦的准备，可是她真的好累啊。

    “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明明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的。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知道。”秦铄见她不动，试探着抽纸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夏追没躲，睁着眼睛看他。

    快五年过去，秦铄没什么变化，仍然同高中时长着一样英俊又朝气的脸。可他确实是长大了，不再像不讲理的小孩一样哭闹要关注，而是学会了反过来照顾失态的她。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夏追骂的都是对的，温子言打扰她，他也在打扰他。可他也没说谎，他好喜欢她啊，像离了她就会死一样，宁愿逼自己进秦氏也要争取她，哪怕一辈子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

    秦铄觉得自己很自私，却无法说服自己不那么自私。其实他和温子言是一样的，一个乱捅娄子一个纠缠不放，要死要活地吸引她的注意力，想拥有她，或者让她拥有自己。

    可为什么夏追不屑一顾？

    他只能慢声细气地安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夏追渐渐平静下来了。

    玫瑰香气钻入鼻腔，初而温驯，等到完全入侵，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

    她把头垂下，长发掩住侧脸，秦铄小心翼翼，不敢言语。

    她过激了。夏追想，秦铄没做错什么，她将人找来帮忙，又胡乱迁怒发泄。实在是……

    糟透了。

    “对不起。”声音像秦铄的呼吸一样轻，“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你没做错什么。”青年望向她，“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她抬头看前方，极力想装作无事发生，将发丝拢到脑后去，但手一松，它们又跑到脸侧了。

    秦铄讷讷道：“那就好。”

    二人一时无言，满车花香中流淌着尴尬。

    “……我先上楼了。”

    “啊？哦哦好。”

    “……”夏追探身从后座捞起外套，开门下车。

    外面好冷。

    她将外套套上身，和那束玫瑰呆久了，外套也有花的味道。穿上时，她好像被玫瑰抱了一下。

    走到单元门口，夏追从包里掏门禁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头瞥了眼。

    昏黑冬夜中，黑色轿车仍然静静停在原地。

    秦铄远远望着那个身影走远。

    他仍然觉得很难过。

    他没想过夏追的压力有那么大，她过得好辛苦啊。

    而他呢，说着爱她，其实也是给她压力的一份子。

    她今天发火了。

    她还哭了。

    他一定又招她讨厌了吧。手指攥紧方向盘，他定定盯着发白的虎口，心像泡在雪堆里。

    “笃、笃。”

    青年吓了一跳，猛然抬头。

    是夏追在敲车窗。

    秦铄连忙把车窗降下了，望过去，正要问是不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女生先开口了。

    “秦铄，”她犹豫了一秒，“要上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