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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蕲春暗自寻思,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肯定是极难管束的, 初次授课, 须得立威! 他端着先生的架子,特意延迟了小半个时辰才去叶家别苑,想着那位叶家小少爷不知如何暴跳如雷呢,结果进门一看,没看到学生,只在桌案上看到一封告罪的书信,且不论这一纸飘逸灵秀的字迹叫他惊.艳,内容却让人大为光火。 叶重锦其实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原先有了师父,师门规矩,不拜二师,望先生见谅。末了又加了一句:晚辈自知顽劣,不堪教化,不敢耽误先生宝贵时间。 窦蕲春噎了好半晌,本来他可以凭着这一纸书信告到相府去,然后顺理成章辞了这件差事,偏偏叶重锦在末尾添了那么一句话,他若是亟不可待地去告状,岂不是默认了这句话? 那一家子是出了名的护短,窦先生思来想去,还是先按兵不动,且看叶家那位小公子如何收场。 他哼着小调,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忽然听到三声叩门声,瘦黑的书童忙开门迎客,他是认得叶重晖的,面露喜色,一边招呼他们进来,一边朝院子里喊:“先生,叶家公子来了!” 窦蕲春手里的葫芦瓢一下子摔到地上,鞋子湿了一大片。叶家公子……是叶家小公子不成?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十四岁的毛头小子,怕甚! 他整了整面色,道:“带去茶室,奉茶。” 他换了身衣裳,将那一纸告罪书放入袖中,这才往茶室赶。 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坐在矮榻上的叶家兄弟,一高一矮,皆是神仙似的人物,他那位素来不苟言笑的爱徒,此时眼中含笑,食指微曲,轻轻刮了下弟弟的鼻尖,少年嘟了嘟唇,却是咧唇一笑,明显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窦蕲春愣在门前,心里头莫名发甜,这笑容,真正像是泡进蜜糖罐子里了。 这兄弟二人的相貌并不很像,叶重晖似他父亲,五官如刀削斧劈,眉眼淡淡,一股清高冷傲之相。至于叶重锦,与家里谁都不像,据老爷子所说,有五六分像他已逝的祖母,曾经的津州第一美人。 虽然长得不像,但是这二人坐在一处,明眼人一瞧,便知道他们是兄弟,这样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若是不知内情,还是有些感人的。 窦先生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都说不出口了。 倒是叶重晖拉着弟弟站起身,躬身道:“学生见过老师,此乃舍弟,此行特来赔罪。” 叶重锦忙道:“窦先生,我知错了,恳请您不要告知我祖父和父亲,祖父和父亲对我期望甚高,若是叫他们知晓此事,难免伤心,您若心中有气,只管打骂,我绝无半分怨言。” 窦先生见他言辞恳切,心里的火气早消了大半,道:“你们先坐下,什么都好说。” 入座后,叶重晖先道:“老师,实不相瞒,其实我弟弟是金光寺的俗家弟子,几年前拜在空尘大师门下,因大师外出云游,归期不定,家里不愿他蹉跎时光,这才请您传授一些学问,但我弟弟是个重情义的性子,一心以为,拜了一位师父,若是再拜一位,便是对师门的亵渎,故而有了今日之事。” 叶重锦抿着唇偷笑,他最佩服他哥哥的一点,就是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他都快分不清了。 窦先生哪里会想到,他最爱重的弟子会对他说谎,听到这一席话,从前对叶家小公子的印象被全然推翻,这孩子哪里如外界说的那样不堪,分明是个纯稚天然,孝悌双全的好孩子。 他感慨:“原来如此,小公子的品性,叫窦某敬佩。” 叶重锦道:“哪里哪里,晚辈早听闻窦先生高才,我哥哥能有今日的学识,多亏了先生您往日的栽培,可惜晚辈与窦先生无缘,否则,必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席话说到窦蕲春的心坎上了,自古以来,十九岁的翰林院编修能有几个?就这么一个,且唤他老师,在何时何地都是一件长脸面的事,他捻着山羊胡须,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 窦先生摆手道:“那是恒之自己天赋高,与窦某无甚关系。” 叶重锦知道他吃这套,连连又夸了几句,笑得窦蕲春眼睛都睁不开了,直想就此收下这个弟子,便是愚钝些也无妨,他又不是没耐心的人。 便道:“重锦啊,你与空尘大师修行数年,都学了些什么?” 叶重锦道:“空尘大师的学问不及先生您高,但佛法高深,且时常四处云游,懂得许多书本上没有的学问。” 前一句说得窦蕲春很是熨帖,听到后面,勾起了他的兴味,问:“还有书本上没有的学问?” 叶重锦站起身,指着窗外的一株盆栽,道:“比如这种蓝盏花,它来自西域,看似娇弱纤细,但若是将它与别的花草一起种在花圃里,不出几天,整片花圃里就只剩下它一株了,它的根茎会分泌一种汁液,渗入土壤,阻止其他植物与它争抢养分,因此只能种在花盆里,单独养活。” “……”窦蕲春脸色一变,道:“想不到这样好看的花,竟如此歹毒!” 这花是旁人送他的,是从西域的小贩手里买的,只说此花娇贵难养,不可与其他植株混合培育,不料,却是怕它毁了别的花草。想到这些日子细心打理它,心头便有些发瘆。 窦先生感慨:“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阅历上,窦某确不如空尘大师,也罢,既然你已有良师,我会与令尊商议,拜师一事就此作废,你若有空,便来我这院子听我唠叨几句,替我看看花草也好。” 叶重锦自是感激不尽,兄弟二人一道出了门,刚上马车,窦先生忽然从屋内追出来,从袖中掏出那封书信,小心展开,问:“重锦小友,不知这书信是何人的手迹?” 叶重锦一笑,道:“告罪书自然该亲手书写,哪有请人代笔的道理。” 待相府的马车离去,他仍站在原地,神色愕然,书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先生,人都走远了!” 窦蕲春沉默许久,忽然似醒悟了一般,摇头大笑,“妙哉妙哉,从前只听说叶家极其溺爱幺子,使得小公子越发不成器,如今看来,哪里是溺爱,分明是放在心尖上宠。” 宠到他十多岁仍保留着孩童的纯真天性,宠到让他身处皇恩浩荡的叶家,却能够远离世俗,远离朝堂,宠到不惜用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