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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背着营地的深潭,三面环山,幽静而隐蔽,夜风吹皱层层涟漪,皎白月光洒落下来,粼粼波光一圈圈扩散远去。 将衣裳置于岸边大石上,沈钺看了眼宣和,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然而终究未成言,只自己褪了铠甲外衫,大步往潭心走去。 再回头,却见宣和手中正落下最后一件蔽体衣物,浑身□□,□□地看向他,沈钺一怔,瞬间转开眼,额角跳了跳,咬牙道:“你……” 他不敢去看那人的目光,那沉凝与专注甚至令他恐惧。自崖下回来,这一路他的情绪掩藏得极好,沉稳利落一如往常,谁也不知他心中惊涛骇浪。 ——他不愿承认,他在害怕,那样的懦弱而耻辱。 千军万马又如何?有些人事,只经历一次,便足够让他折戟沉沙,全军覆没。 铭心刻骨的不只是曾经的欢情愉爱,还有那蚀骨断肠,剖心泣血的苦痛,一个转身,一句后悔,一个冷冽的眼神,擦肩而过的瞬间陌路不识,癫狂时的残酷冷血—— 重新开始?沈钺木然看着面前,水纹自他腰腹处层层荡漾开去,揉碎了一池月光,便如他残缺的前世与破落的今生——一个是早已背弃了他的,曾经的爱人,一个是无情无欲,连心都没有,麻木冰冷的所谓“高僧”,他还能相信谁?谁还能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感觉到身后水波漫过来,乱麻般的思绪不容他多想,沈钺深吸口气,一头扎入水中,游鱼般窜入潭底,远远离开了宣和入水之地。 一片黑暗之中,沈钺静静漂浮着,忽然觉得无比安全,那一刻,仿佛这世间一切都离他远去了,恩怨怅惘尽皆烟消云散……太累了,那么多无法面对的沉重负担,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 肩上忽地一重,沈钺蓦地绷紧了身躯,下一刻,哗啦破水声响,骤然远离水面下的重压,令他耳中轰鸣不止。 “你就这么不愿看到我?!这么不愿见我?!!”铁铸般的手掌狠狠掐着他的咽喉,沈钺剧烈咳嗽起来,不断有水滚落下来,令他几乎睁不开眼。 宣和目光几欲噬人,暴怒气息犹如狂躁的野兽,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极力压抑着怒火。 沈钺只片刻便缓过劲来,倏然翻手切向宣和手腕,电光火石间,近身擒拿已过了数招,沈钺一掌劈开宣和剑指,于水中一个翻身,光裸双足踹向宣和胸口,将人逼退数步—— “够了!”沈钺冷冷道:“我没有想死。”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沈钺转开目光,往岸边行去,一边将被撕裂的湿衣脱下,冷声道:“已经够了!” 然而错身而过那一刻,宣和骤然出手如电,扣住沈钺肩膀,瞬间将人掀翻在潭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又将人提起,一个错身已贴上沈钺背脊,手掌仍是扣着他颌下,却是令他再无脱逃的余地。 剧烈喘息逐渐平缓,宣和忽地笑了,那笑声低沉,原本该是极为动人的声音,此刻却莫名带着几分森冷寒意。 “你知道什么?箫策,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我……”宣和忽地住了口,似是想起了什么,沈钺心中一动,却只听见他停顿的呼吸。 “知道什么?”沈钺忽地有些急躁,却仍故作平静地问道。 宣和却不再回答,过得片刻,他冷冷笑了声,嘲讽道:“还没恭贺王上大婚之喜,王后贤良淑德,倾国倾城,王上好福气!” 沈钺刹那讶然,没有想到这个人竟还会在意这个,背对着宣和,他无声地咧了咧嘴,一股钝痛逐渐在胸膛中蔓延开来,他的声音蓦地变得嘶哑,缓缓地低声道:“我成亲……是为了什么?贺君倾,你敢说你不知道?” 无人回答。 扣住他脖颈的手掌忽地颤抖起来,起初是细微的,然而像是传染一般,那股颤抖逐渐扩大,不一时,连背后那具宽厚胸膛也开始不住颤抖。 ——他当然是知道的,心知肚明,五年阔别的时光,箫策机关算尽,曾用过许多理由迫他回朝,他却一次也没有遵过旨。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四海,他二人却越来越远,箫策有多不甘心?他最后终于决定大婚,只有这样,每一位朝臣才不得不回宫庆贺——这是逼迫,也是试探。 然而箫策没有想到,他成亲的那一夜,竟也是贺君倾命中最后一夜。 王宫中良辰美景,沙场上血雨腥风。贺君倾最终死于叛军偷袭的混战之中,全军覆没,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传回朝中的战报只道无一人生还,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黑红的血液浸染了整个峡谷的土地,山崖上滚落而下的巨石甚至连敌军的士兵也一并埋葬,敌我双方没有一个活口。 沈钺闭了闭眼,那颤抖终于传染到他,咬紧了牙关仍止不住胸口那一股锥心的痛意,那一纸反复确认过无数遍的战报浮现在脑海中,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白纸黑字每一个纹路与笔画—— 紧握得鲜血淋漓的拳忽地被手掌覆上,越来越紧,宣和额头抵着沈钺后颈,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颌下那只手再容易挣脱不过,沈钺却没有动,只木然地低声道:“已经够了。” 身后的人动了动,似是在摇头,握着他拳的手掌微动,固执地展开他的手掌,十指交扣,宣和嘶声道:“你说的,我们……重新开始。” 第26章 重新开始 沈钺怔然,任由扣着喉间的那只手逐渐下移,紧紧拥住他的腰身。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十六岁的公子策甫登基,去往苍龙山祭天之时,不慎被毒蛇袭击。 那尚是他第一次见到贺君倾方寸大乱的模样,那人抱着他,明显的紧张,不由分说地为他吮毒。待回到行宫,他摒退了所有的下人,亲自伺候萧策起居。 初秋的黄昏,行宫的庭院里是火红火红的枫树,映着灿烂的晚霞,美不胜收。萧策坐在榻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歪着头打量,颇有些哭笑不得。贺君倾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握着他受伤的脚踝上药,神情冷峻。 萧策笑说本也无大碍,贺卿太紧张了。贺君倾只道,臣失职。 年少的君王便笑了,他不常笑,但开怀的模样极动人,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面容尚未长开,依稀带着些青涩的稚气,温润而柔软。 他与贺君倾相识已有两年之久,跟随他练武,少年身躯结实了不少。贺君倾握着少年光润滑腻的脚踝,初具肌rou轮廓的小腿,莫名地心猿意马。 二十七岁的贺君倾,算得上过尽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