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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就想听吗?” 段岭实在不敢相信,但他相信父亲不会骗他,只得点了点头。 “今天你一定很累了。”李渐鸿说:“睡吧。” 回到家里,李渐鸿让他躺在榻上,段岭还拉着他的衣袖,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渐鸿。 李渐鸿想了想,明白段岭没有出口的话,便笑了笑,解开外袍,赤着胸膛,只穿一条及膝衬裤,睡在段岭身边。 段岭抱着他的腰,枕在他的手臂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风过松林,犹如千军万马兵杀之气肆虐,夜半之时,远方的战场、飞溅的鲜血、战友临死前悲痛的怒吼,再一次化作无边的梦魇,一瞬间袭来。 李渐鸿大喝一声,猛然惊醒,坐起。 “爹!”段岭吓了一跳,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起身,见李渐鸿全身被汗水浸湿,坐在床上,抽风般直喘气。 “爹?”段岭担心地问道,“你没事罢?” “做了个噩梦。”李渐鸿心有余悸地说,“没事,吓到你了?” “梦见什么了?”段岭小时候也常做噩梦,梦见自己挨打,但随着年岁渐长,昔日汝南的阴影已淡去了。 “杀人。”李渐鸿闭着眼,答道:“还梦见了死去的部下。” 段岭给他按了下手少阳三焦之处,助他安神,李渐鸿才渐渐躺下,睁着眼睛出神。 段岭便蜷在他怀里,枕在他胸膛前,玩着他脖下系着的那枚玉璜。 “慢慢就好了。”段岭说。 “我儿也常做噩梦?”李渐鸿已恢复了精神,问。 “以前。”段岭玩着玉璜,目不转睛。 “梦见什么?”李渐鸿问。 段岭有点迟疑,不敢告诉李渐鸿自己在汝南挨揍的事,毕竟都过去了。 “梦见娘。”段岭最后说。 李渐鸿说:“你未见过你娘的面,应当是梦见你被生时的苦痛,生老病死,俱是劫难,渐渐都会好的。” 段岭说:“现在不会了,明天我给你买一点安神的药材,煎服就好。” “想不到我李家竟有人擅岐黄之术。”李渐鸿笑了起来,侧过身,把段岭搂在怀里,贴着他的鼻梁,说,“来日你想做什么?想行医?” 段岭说:“我不知道,郎俊侠说……” 段岭本想说郎俊侠教他的是,要认真读书,来日成就一番大事业,不能让你爹失望,但李渐鸿说:“我儿不必在乎旁人所言,来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段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曾经的名堂中,上到夫子,下到仆役,都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人生在世,是要力争上游的。 李渐鸿捋了下儿子的额发,看着他的双眼,说:“我儿想行医,想习武,哪怕是想修行化缘当和尚,只要你高兴就成。” 段岭笑了起来,从未有人告诉过他想去当和尚也可以。 李渐鸿一本正经道,“下午见你说得头头是道,料想还是爱玩,是不是不乐意读书?” “谈不上乐意不乐意。”段岭想了会儿,答道,“书要读,却更喜欢种花。” 李渐鸿点点头,说:“以后当个花匠,也是好的。” 段岭说:“夫子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是好。”李渐鸿叹了口气,说,“但若你真的不喜欢,爹也不会勉强你,爹只想你过得高高兴兴的。” “那我明天就改行种花去。”段岭笑着闭上双眼,把父亲脖颈上系着的玉璜贴在自己眼皮上,上面还有李渐鸿的体温。 李渐鸿笑了笑,抱着段岭,闭上眼睛,低头闻他头发上清新的皂荚味道。 段岭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睁眼时已是早上,李渐鸿赤着上身,在院内练武,一柄长棍耍得呼呼风响,卷起满地桃花,再一瞬间挥洒出去。 段岭打着呵欠出来,见李渐鸿收棍,改而打一套掌法,错切,并推,翻掌,覆手,专注的神情极其英俊。 段岭看了一会儿,李渐鸿便收掌,问:“想学么?” 段岭点点头,李渐鸿就开始一招一式地教他,段岭说:“可我没练过扎马步,下盘不行。” 李渐鸿答道:“不管那些,只要你开心就成。” 段岭:“……” 段岭模仿李渐鸿,将掌法打了一轮,李渐鸿也不说他打得对不对,只是囫囵教了他一些,便说:“成了,先学一点,你有兴致,回头再练,这叫‘深入浅出’。” 段岭哈哈笑,这脾气实在太合他的心意了,正打得有点累,李渐鸿就知该开早饭。吃过早饭,段岭习惯性地等着那句“去读书”,李渐鸿却丝毫没有催他的意思。 “爹,我想去种花。”段岭说。 李渐鸿示意他去就是了,段岭便到花圃旁摆弄他的植物,李渐鸿则劈了些竹子,预备给他做个浇花的竹渠。 无人督促,段岭仍有点于心不安,心不在焉地忙活了一会儿,又去读书。 “良心上过不去?”李渐鸿端着茶碗,坐在书房外,抬头看着天上白云飘过。 段岭只得说:“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李渐鸿说:“看来还是想读书。” 段岭有点不好意思,如此数日,李渐鸿便在府上住下,从未强迫段岭做这做那,想做什么都行,哪怕什么也不做,坐着喝茶发呆也可以。但段岭的脾气素来是那样,按着他的头他不乐意,无人催促他,反而无聊起来,于是不用李渐鸿催促,他每天也自行读书,时而还装模作样,跟着李渐鸿学几下掌法。 李渐鸿则仿佛一刻也离不得段岭,哪怕上街买菜,也要将他带在身边,几乎时时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睡觉时必定睡在一起,白日间亦必定共处一室。 而李渐鸿总是在思索,段岭某天终于忍不住问他。 “爹。”段岭说:“你在想什么?” “想我儿。”李渐鸿说。 段岭笑了起来,便放下书,过去缠他,李渐鸿眉头里像有着解不开的烦恼,注视着段岭,目光却十分温柔。 “你不高兴。”段岭把手放在李渐鸿两侧脸上,晃了晃他的脑袋,问:“有心事么?” 他感觉到了,除了最初见面那几天,李渐鸿仿佛总是有点心事。 “有。”李渐鸿说:“爹一直在烦恼,能给你什么。” 段岭笑着说:“我想吃五河听海里头的碧玉饺子。” “那自然是要去的。”李渐鸿便动身预备带段岭出门去吃好的,牵着段岭的手,说:“心事却不都在点心。” 段岭不解地看着李渐鸿。 “我儿想回家么?”李渐鸿朝段岭问。 段岭明白了,就像名堂中所听到的一般,汉人都想回家。 “爹想给你一些东西,本就是你该得的。”李渐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