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浮灯没有妳美

    马车停在乔府门口，府外站着两个兵，院子不大，一眼就看到底，因为大门就这样大剌剌敞着；李芙打过招呼后走了进去，看到园子杂乱，也没什么花草，心想这武德大将军的屋子也忒寒碜了。

    “乔大哥！”

    乔方一身寻常褐衣出来，见到李芙：“菜还没好，妳先喝杯茶。”

    李芙见他手忙脚乱的，笑了：“小蝶，妳进去帮一把，别让咱护国大将军的手指给菜刀砍了。”

    小蝶能做一手好菜，马上掩着嘴笑道：“是！”走进去立刻道：“乔大将军，让奴婢来吧！您去和我家大小姐说话。”

    李芙见花园石桌上有一套粗陋茶具，也不介意，让灵犀拿出一盒茶，在旁边煮起水来，开始沏茶，然后又叫苗宇去马车上把状元红拿过来。

    灵犀进厨房要了酒碗，拿出来都是灰，就拿到水缸处洗了洗，乔方有些赧然：“好几年没回京，家里没收拾，妳请子茵meimei勿怪。”

    灵犀道：“大将军是保家卫国，我家大小姐佩服您都来不及，怎会责怪？乔大将军您这里交给小蝶就好，我家大小姐可是准备了好酒要与您共享。”

    在两个美婢的催促下，乔方很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还没走到花园，状元红的酒香就已经弥漫开来。

    “好酒！”

    “当然是好酒，百年的状元红呢！”李芙颇自傲：“这可是乔大哥才有的，昨天我去丞相府，才不带去给苏经霜那厮品尝。”

    乔方掀了袍襬坐下来，这三年下来，他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大漠的风沙磨人，他晒得皮肤黝黑，脸上多了几道浅色伤疤，整个人锋芒内敛，可一双眼睛更加精烁慑人。

    “当年妳可没这么待见我。”

    他说到三年前城门口那件事，李芙吐了吐舌头：“那是meimei有眼不识泰山，乔大哥别跟我生气，meimei给哥哥敬酒。”

    两人酒碗一碰，都笑了出来，仰头干了。

    “好酒！”

    乔方大为惊奇，这状元红简直是人间至美，他眼睛精亮。

    李芙道：“大哥尽量喝，meimei今天带了三坛，都是给大哥的。”

    这百年状元红有价无市，李芙一口气就给三坛，五皇子都没这个待遇：“这太贵重了。”

    其实李芙从方才进来就充满不平，乔方为大晋做了多大的贡献，可看他家徒四壁，她心里又狠狠骂了太子党好几句：“乔大哥保家卫国，没有你，大晋就是任人欺凌的孙子，这几坛状元红，如果大哥喝不起，整个大晋就没人喝得起。”

    或许是李芙的话让乔方动容，他看着缺了一角的酒碗，里头漾着百年佳酿，内心汹涌澎湃。

    许久他才抬头：“子茵，五殿下找过妳。”

    李芙知道乔方今日找她，就是要谈高灿。只是她不知道乔方到底知不知道她和高灿根本没翻脸，抑或是有什么话要代替高灿传达给她？李芙点头，目光灼灼看着乔方。

    乔方叹了口气：“高丽一战，不是五殿下的错，归其咎，朝廷派系箝制要负一半的责任……听说妳一个山庄就捐了十万斤粮，这碗酒，哥哥敬妳。”

    李芙喝了酒谦笑：“读书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吗？唇亡齿寒，这道理meimei还是懂得。国家危难你不帮国，将来何来国家护你？”

    乔方点头：“子茵虽是女流，见解却高于一般男子甚多，难怪能当解元，甚至获得公孙先生赏识。”他抬头：“大哥见过太多人有善始无善终，meimei别怪做大哥的直白，来日妳当了官，必须铭记妳为官本心。”

    李芙笑弯了眼：“大哥这话说的太公孙先生了！您放心，我走歪了老师第一个不饶我。”

    两人都笑起来。

    李芙明白了，今日他找自己来，是担心自己被苏党拉去，将来当了为虎作伥之人。

    两人空腹喝酒，都有些醉意，不敢再喝；小蝶和灵犀端了饭菜出来，乔方看了也是佩服：“两位好手艺。”

    灵犀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大小姐嘴可刁了，小蝶的厨艺都是这样磨出来的。”

    李芙双颊因酒嫣红：“喂喂喂，说的本小姐好像一个吃货！”

    “子茵难道不是吃货？上次那只油鸡一半可都是妳吃的。”

    李芙差点被一口酒呛到，她瞠大杏眼：“五殿下？”

    高灿从里屋走出来，手上又拿了一个油包纸，摊开来又是一只香喷喷的大油鸡：“我在里头都快被这酒香给馋死！”

    家丁把院门彻底关上，三人围坐共食，美酒佳肴，和乐融融。

    高灿举杯：“我托人打听了，刚好苏袤也去打听，当哥哥的就先祝贺meimei成为贡士。”

    “真的！”

    李芙神色一亮，虽然本来就觉得自己会上，但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很高兴。

    “五月二十五殿试，妳可准备好了？”

    “怎么准备？”李芙问。

    想不到高灿一脸诧异：“是妳考又不是我考，我怎么知道？”

    李芙：……

    三人又举杯碰杯，高灿道：“预祝妳点个状元回来！”

    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吃喝本就快意，李芙说她把自己今天要来这里的事告诉苏袤，高灿剑眉一扬：“妳这棋下得妙。”

    李芙还道：“他还说要让我殿试后留京，安排我进入御史台。”

    高灿和乔方神色都是一凛，高灿冷笑：“这厮胃口真大，不过他也挺会演的。”

    “怎么说？”李芙一脸诧异。

    “说的好听，他苏经霜就算是苏丞相的儿子也没这权力；要安排妳进御史台，妳靠自己就行。”

    高灿一脸正经：“与其说他想安排妳进御史台，不如说他想拿妳去讨好我父皇。妳想，妳一介白衣，在朝廷没有党羽，又是前参知政事公孙舆的学生，若点中三甲，进御史台谁有异议？他苏经霜只是出一张嘴，说出顺着父皇心思的话罢了，不过却能在妳这里得到好感与功劳。”

    李芙皱眉看着高灿，一脸“你们朝廷水怎么这么深”的表情。

    “那么我顺着他？”

    “顺着他吧！”高灿喝了口酒：“苏经霜也是聪明人，他送妳进御史台，表示他也不信任我那太子皇兄，认为在御史台安插了妳这一颗棋子，有备无患。”

    他想想又道：“妳就顺着他，我那太子皇兄虽然对我不怎么样，但对其他人都不错。”他眸光一闪：“等妳进了御史台，坐稳位置，也不用再被苏袤掣肘，甚至可以和太子皇兄联合扳倒苏党，苏家野心太大，我皇兄不见得容得下。”

    李芙又是一脸“啧啧啧，你们皇家的水真的好深好深”的表情。

    “那你怎么出京？”

    “我不急。”他看向乔方：“而且青雪兄也在替我想办法，妳不用担心我，先保护好妳自己；殿试后会有簪花宴，到时候我教妳几句话，只要让父皇想起我母妃，我就有把握出得了京。”

    两人对视良久，都在彼此眼中看到熟悉的神色，彷佛这一刻又回到了白玉城塞外那间土屋，一个眼神就有的默契。

    “不说这个了，吃饭喝酒！”

    三人大快朵颐，小蝶手艺好，没几下风卷残云，桌上佳肴就吃个精光；高灿突然问：“韩战呢？”

    提到他，李芙高昂的眉宇又垂耷下来：“回去了。家里发了大水，我小舅舅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必须回去。”

    高灿点头：“我听说荆州和流州都死了几万人，朝廷还不拨银两赈灾，文书都在户部压着。”

    国库没钱，钱都在几个权臣手中，高灿讽刺笑道：“几个和妳玩得好的权贵，段家、唐家、蒋家、方家，哪个家里没有几十万存银？”

    李芙和乔方脸色都很沉重，都不再说话，只喝酒。

    三人吃到入夜，高灿说今晚京城的长河满是浮灯，要带李芙去游河。

    李芙许久没在京城玩了，一听兴致就来，让灵犀给自己乔装一下，就和高灿出门了。

    高灿和李芙沿途走到千秋桥上，来来往往几乎都是情侣成双成对，她小心翼翼乜了高灿一眼，心想这家伙今晚约她出来，是不是故意的？

    桥下篷船缓缓摇过，琴声悠扬传了过来。李芙趴在桥边往下看，浮灯随着水波一荡一荡，一时间京城的繁华都在眼前。

    “想什么？”高灿学她也趴在桥栏杆上，与她并肩。

    李芙摇头：“没有，浮灯很美。”

    “可是没有妳美。”高灿喃喃道。

    “什么？”桥上都是人，喧闹声嘈杂，李芙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他看向她：“妳说，几年后等咱们都成了家，你我还会不会像今日这样并肩趴在这里看河灯？”

    李芙哈哈大笑：“五……哥你在开玩笑吗？”

    “不开玩笑。”高灿没有看她，反而专注盯着河上一盏浮灯：“比以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认真。”

    李芙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她听懂高灿的意思，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高灿对她好她明白，她也真心想交他这个朋友，可是她已经有韩战，每天被他宠着就让她十分心满意足，高灿虽好，却已经错过了，就像苏袤，三年前他们也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

    “五……哥……”

    “妳知道为什么三年前我想让妳给我七meimei当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