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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叶负雪的袖口:“我们快走吧!” 叶负雪纹丝不动地站着,手中的锡罐已经快被血书整个覆盖了。 鳄鱼狠狠一甩头颈,迈开轮胎一样粗短的脚爪,在光球的簇拥中一跃而起—— 最后一笔收尽。 叶负雪握起锡罐,高高抛到空中。然后他薄唇一张,一串诡谲复杂的句子飞快从口中吐出。 许艾看到他面具上的眼睛绽裂出赤红的光芒,那些妖异的线条仿佛燃烧的铁水。锡罐上用血写下的文字也在他的吟诵中闪闪发亮。 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的光球,所有的光点,荷塘里躁动的东西,岸上张牙舞爪地扑来的东西,通通融化,汇聚成一股成灼目的光流,笔直地指向空中,把幽绿的夜色从中裂为两半。 就像一道燃烧的刀痕。 一呼一吸之间,刀痕熄灭了。 四周暗下来了,只有甬道上的绿光还在缓缓流动。罐子轻轻稳稳地落到叶负雪手上,仿佛一秒前才被他原地抛起。 罐子上的血迹还在发光。叶负雪盖上盖子,小心地放到一边,然后转向许艾:“没事吧?” 许艾摇摇头。 但叶负雪并没有转回身去。他面具上的眼睛还在闪烁,紧紧地盯着她,鲜红得像滴着血。 “……怎么了?”许艾问。 叶负雪没有回答。许艾问第二次的时候,他伸出手,从她肩上摘下了什么东西。 ——许艾突然想起在院子里被一只手搭肩的事,她甚至都还记得手指落在自己肩上的触感。 叶负雪的手从她肩膀上轻轻抽出,她只觉得身上一痛,紧接着又一轻,像被解下了几十斤重的镣铐。 然后,排山倒海的倦意再次压塌下来。 许艾又听到mama叫她“碗碗”了,又轻又温柔,她听到都会笑起来。 mama叫她“碗碗”,叫她快起床,她还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帮她理开落在脸上的发丝。 mama说,快起来了,天亮了。 ……天亮了。 许艾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然后是书桌,墙上的“寒梅映雪图”,半开的花格窗—— 窗口落下夏日清晨的阳光,让坐在窗边的人看上去像蒙了一层银纱。 ……窗边的人? 许艾揉了揉眼睛——对方还在。她立刻清醒了,下意识地拉起薄被盖住自己,一秒之后想起对方看不见——何况被子本来也盖得好好的。 许艾小声叫他:“叶先生。” 叶先生没有回答,他挺着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单手靠着桌,撑着脑袋,一动不动。 许艾又叫了他一声,他依然没有回答。许艾静下来,仔细听了听,对方的呼吸平稳绵长。 ……脸上盖着面具,都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了,许艾想。 不过应该是睡着了吧。她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看他稳稳地坐着,薄唇半开半合。 她瞬间就又起坏心了。 许艾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他撑着脑袋的那只手的袖子,默数三下,然后提腕一扯—— 坏心没使成,叶先生抬起头来了。 令人尴尬。 许艾默默地松开了手。 “……我就是想叫醒你。”她勉强找了个看起来能接受的理由 叶负雪“哦”了一声,脸上红了红:“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那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许艾没敢问。 “昨天的情况……太奇怪了,我怕又会有什么事,所以把你送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叶负雪解释了一下,“没想到没撑住……” 说完他站起来,揉了揉肩膀:“看来已经没事了,那我先告辞。” 许艾把他送出房门,看他一步步朝北屋走去。 照顾个远房表妹,确实很尽心了,许艾想。 消失了一天的“小朋友”们又回来了。许艾刚到餐厅,就看到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馄饨煎饼油条。厨房里的碗盘已经刷得干干净净,各道各处打扫一新,整座宅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安宁平和,不紧不慢。 许艾突然有种感觉:也许这宅子,全是靠“小朋友”们在维持运转。 她的早饭吃到一半,祖奶奶也像往常一样,吹着冷气出场,数落她“没规没矩”。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了!”祖奶奶叉着腰抬头瞪她。 “我听到我mama的声音了,”许艾说,“她去世十几年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 祖奶奶皱着眉头听她说完,想了想才开口。 “也许只在你听来像你mama——故意这么让你听见的。”她这样解释道。 “中元节嘛,什么东西都出来了。有些不但出来,还不想回去了。所以这天晚上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说不定只是想找个好骗的蠢蛋,让自己能够留下来。”之后的补充。 叶负雪没有来吃早饭,也没有来吃午饭,大概还在房间里补眠休息。许艾自己吃完饭后,慢慢走去了荷塘边。 两个篮球场大的池子,密密匝匝地填满了荷叶荷花;微风吹过,空气里便漾开一片似有若无的荷香。 昨晚那些癫狂的光芒,凶暴的异兽,诡异的叹息和脚步声,就像根本不曾—— 许艾转头看到塘边满地的断枝落叶,还有四株被拦腰折断的柳树。 两人合抱的,三人合抱的,甚至再粗一些的……全像甘蔗一样被从中掰断,露出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它们大概是这个中元节剩下的见证。 这些残骸还堆在岸边,没来得及打扫完毕。许艾走过去看了看,差不多明白,她刚来时看到的那棵被啃去一口的树是什么情况了。 也许塘边的柳树并不是种得疏,也许原本是密密的一圈,只是经历了一年年一代代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昨天多谢你。”旁边有人这样说道。 许艾转过身,看到叶负雪站在另一棵树旁,脸上有些倦容。 “那个是什么东西,”许艾问,“那个……鳄鱼?” 叶负雪朝她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柳树的断面。 “是死魂的聚合,”叶负雪说,“偶尔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这池子里的东西,大多对现世抱有遗憾,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所以一旦受到特定刺激,就会发生sao动。” “不过昨晚的东西……确实大了一些,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又补充了一句。 刺激?许艾想了想:“你也没做什么呀?” “……我后来回忆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把活人的东西丢进去了。”叶负雪说。 他往荷塘里扔了那个首饰盒。盒子上残留的生魂让那些已死的执念更加躁动,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鳄鱼破水而出。 “那个姑娘还活着。”叶负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