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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渊自是比周义还清楚这个理儿,人也不是就此见不着了,等重新安顿了,他再想法子慢慢来,时日还长着呢。 想他赵渊踏遍中原,旌麾南北,领雄兵破过的城池不止千百,掠过的王土何止中原。 若这辈子只攻一处心池,掠一人之地……上邪,可否予我奏凯旋? 赵喜观赵渊神色,已在旁躬身道:“殿下放心,林太医的药都配齐了,外头买不着的要紧东西也都备好了,其余再有银子和银票,统共家当一辆小车就能装下所有,必不叫人看了打眼。” 赵渊点点头。 赵喜是最清楚两人葫芦里的事的,办起事来再没得比他更尽心尽力了,不然,那屁股上的五板子可还没好利索呢。 “后头的事,奴都会着人看着的,若要哪儿搭把手,都会照应着。” 赵渊听了这句却道:“不必了,看得太紧,被人看出端倪反倒生事。” 如今李逸过了明路,已是往着极好的方向去,赵渊已不必再作当初打算,将人藏一辈子。 先缓过了这一阵,不叫皇帝起疑,他大可做出一副如今才慢慢看上李逸的意思,待日后将李逸收在羽翼之下,虽名声不会好听,两人却是能顺理成章,长长久久。 看着是放手一阵,实则赵渊并非心中全无数目,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大营都在他手里,李逸在哪片按了家,他都能不着痕迹的让人多关照着些。 新朝初定,京师的防卫正是最严的时候,大行皇帝又才去了没多久,宫里虽除了服,民间却都还在丧期,人人门户严谨,连个偷盗案报的都不多,勿论大案了。 赵渊见诸事都已妥当,立起身来。 等行至院中,旋风卷枯叶,中庭漫舞飞黄,莫名隔停了赵渊原本朝向屋内的脚步。 残阳里,他只在窗外看了看棂格内的剪影,翻身打马离去。 李逸离开京郊的那日没见着赵渊,一问才知,摄政王亲自领兵去了蓟州,鞑靼乘虚来犯,已烧杀抢掠,入关百里有余。 赵渊那日,是来道别的。 李逸再不用面对赵渊带来的各种纷扰,多少有些轻松,和平安一起搬到了赁来的市井小院,开始新生活。 赵渊收了那幅,给了李逸的那些银钱,够他生活上许久,李逸又雇了个灶上mama,一个每日来两个时辰的洗衣妇人,顺便做些粗活。 宁静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京师被破城之前。 李逸和平安既露了脸,再没有周义的严密保全,定国公府很快就得了确切消息。 夜中,寒蝉凄切,露水重重滴落。 几道人影悄声翻入小院中,灶上已经熄火,整个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屋内燃着火头极小的夜灯。 灶上mama和洗衣妇人皆不在李逸处过夜,显然这些人是早打探清楚了的,故也不怕惊动谁,就准备好家伙动手行事…… 平安被烟呛醒的时候,火苗已经蹿上了窗沿,他当即要跳起来,却发现四肢完全不听使唤,浑身绵软竟无一丝力气! 他想要喊醒李逸,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有极轻的啊啊声,比飞蝇振翅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平安直接急出了泪。 有意纵火,火势自是起得极快,眨眼间,不仅窗棂已全部燃着,东侧房门亦被火舌缠绕包裹,整个透出红光来。 李逸直到此时,却还没醒。 第十九章 林太医给李逸配的药,是调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在里头,故而往日极易惊醒的李逸,这些时日都睡得沉实。 若不是木质屋子起烟极快,李逸只怕火烧到床边还醒不过来。 他是直接被呛醒的。 李逸睁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即翻下床来,冲过去喊平安,拉扯间却发现人是醒着的,只是既出不了声,也根本动弹不得。 灼热已挟着烟气滚滚向两人扑来,真真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李逸也无暇去想平安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眼四周,当机立断把平安用被子裹严实了,四角不露,抓下床钩和带子将被褥扎紧,转头又拿起屋里的凳子砸掉已经烧得脆软的窗棂,使足力气把平安滚出窗去。 亏得平安生得瘦小,又还未长成,若是个成年男子,李逸这把子力气,还真不一定抱得动他。 浓烟呛得人快睁不开眼,李逸猫低腰,转扑回去扯了自己的被褥下来,他原想走门,却听见外头吵杂,人声狗吠俱夹在里头。 原是火光浓烟终于惊动了左邻右里,锣声瓢盆被敲得催命似得响起来,人人都被惊了夜。 李逸只听外头有人在喊:“里头的人!跳窗!跳窗!” 他人在屋内见不到外头情形,闻言立时不敢再走门,掉头踏着凳子上了桌。 李逸把心横了横,裹紧整个上身往火窗里一跃,顿时拽着被子摔了个七零八落。 旁的立马有人围上来,提着几桶凉水就往李逸身上劈头盖脑地浇,不慎擦着火星的衣衫被褥立刻冒出白烟来。 李逸湿着衣发被搀起,来救火的邻里忙围住七嘴八舌问主家,可是无事。 李逸又摇头,又称谢,喘着气道,无事。 经了这一夜死里逃生,李逸只得暂寻了个客栈呆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肃王府里也早得了消息,如今的王府长史孙祥玉明面上依旧是皇帝指来的人,实则早就是赵渊自己的人了。 孙长史自然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第二日就令人快马加鞭送书信去了蓟州。 蓟州,崖关外。 荒凉野夜,偶有逐魂鸟曳着长长的啼鸣,凄厉声划破空寂,扑掠上树梢枯枝。 赵渊立在漠风中,凝望远处寒山黑沉,近处白霜满地,感到砂砾一阵阵卷来,想要将他埋在这亘古的苍凉里。 他已经习惯了铠甲的冰冷,角声的呜咽,过多的鏖战杀戮与生死无常,本该早凉了他的血,虽倦意丛生,赵渊却还能觉出心的跳动。 是年少恣意指点的江山依然在怀,是生就背负的家国不可轻弃,是他甘愿盟下的誓约一日不曾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当年天子曾亲问,如何用兵。 年少的李逸着十二团衮龙袍,于文华殿上,诸翰林锦衣面前,朗朗回答—— 止戈,兵恶不戢,武贵止戈。 天子闻言,大赞,吾孙有古贤君之德。 当年泮宫的后山里,涧草萋萋,赵渊曾问李逸,若是天下已显纷乱,他身为君王又要如何止戈呢。 少年郎眉清目长,眸光似水波潺湲,直看着赵渊道:“其渊,可愿作孤的大将军?你我上下一心,君臣同力,必能平四方,绝甾害,永息戎兵!” 赵渊才知李逸从未说笑,心中确和太子一般,心向天下,常怀仁德。且比之他父王,又多一份勇为,少一份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