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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哭到力竭,最后昏昏沉沉睡过去。 江无渡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起身要走,却被牵扯着衣袖。 “小叔叔……”可怜巴巴的一声梦中呓语。 江无渡原以为他被寒风吹出最硬的心肠,回京那时节才晓得,只消得江忱落一滴泪,他就什么心也狠不下去了。 可到底也还是咬着牙折磨了她那么久,最后换回个曲意承欢的姑娘。 那姑娘到底也不是他想要的,最后糊弄良久,两个人都看出破绽来,又和当初先帝暴毙时候一样,两个人的图谋撞在一起,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局面来。 居然也就不伦不类了这么久。 江无渡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扯出那一截衣袖来,门外弓着腰等待的内侍连头也没抬,只敢轻轻问一声:“陛下,咱们上哪去?” “去鞭尸。” 平平淡淡一句话,转瞬就被北风吹散了,却挺得这殿外所有人都缩了脖子。 江无渡当然不可能把他死了数月的皇兄再挖出来鞭笞,污名死人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活在日光下,却长成最歪歪扭扭的样子,有人活在阴沟里,却还依旧守着心头的那一份清明澄澈。 只是再清正的君子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仔细算起来,江无渡这些年也委实不算是什么君子了。 早些年的昭王殿下倒真有点卓绝风骨,衣衫袍袖一拢就是斯斯文文的文人气,能在案桌前舌辩群雄毫不胆怯。如今被风沙吹彻,那一点子文弱都散落在归去来的路上,只剩下一份孤勇狠戾。 江无渡不是想不明白江忱要唆使谢琅反了他的意义。 他能从西疆爬回来,自然有通天的耳目。只是真正叫他受不住的,是这背后,江忱是真真正正想要杀了他。 他们之间谁欠谁的早说不清楚,彼此之间也是真的有过恨之入骨。 所以眼下和解了吗? 江无渡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脚下该走去哪里。 正月将过,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年节就在江忱的昏睡中过去,谢琅被囚着,宫城才经一场叛乱,里里外外尽是肃杀气,大红灯笼燃起都不像是喜庆,更像是一捧烧着的血。 后人再说起那一年的正月,关于帝王与公主之间这段风月事尽数被掩盖在腥风血雨之下。 那是国朝中兴纪年的开启,也是无数割据大族的覆灭的开端。 被称为东帝的谢家因为嫡子谋逆而被逐步蚕食架空,无数暗中从东面伸到帝都的爪牙被尽数切断。 谢家当然是图谋已久,步步为营。 然而上头掌权的是江无渡。 他从西疆谋逆入京,一路仿佛神兵天降无声无息,原因无他,从西疆到帝都的几个城池尽数是他的人。 帝王埋伏在城中的探子还来不及加急上报,就先被加急行军的江无渡截了胡,一杆长枪挑破了宫城的寂寂长夜,给宣室殿染上了浓烈的血色。 连彻夜烧着的龙涎香都盖不住那腥甜的血气。 这种事情由来只能成功一次,江无渡把头颅悬在身前,破宫城而入,于是后人再也无从效仿,因为坐在那位子上的帝王晓得了该忌惮什么。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更迭了从谢家驻地到帝都的大小各级官员,那些人被调到天南海北,再不碰头,而这一路上则林立了他的人。 这是逼人谋逆。 谢家在次月揭了反旗,打着拥护小太子的名号一路攻入帝都。 还来不及反扑入京便被擒了贼首,谢老将军英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身边怎么会埋了江无渡的棋子。 江无渡也没预料到那棋子隔了那么久还能启用,算是老天庇佑,或者是留了这枚棋子给他的老父亲在天上注视着他,终于又对这个孱弱幼子心软了一遭。 然而临到关头,江无渡到底没下透狠手。 他清算了谢家上下那些个唆使着老将军谋逆的,倒是留了谢老将军和谢琅的命在。 手段狠戾之余,却还留了一份不知为何的温情在。 江忱随意问起,只记得他答曰:“他到底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 那时节外头狠辣的新帝正垂着头给人洗脚,两只白嫩的脚被他捉在掌心,轻柔地往上泼着水。 谢老将军和谢琅被流放远谪,临了江无渡还问了江忱:“要不要去见一见谢琅。” 江忱到底还是去见了一见。 其实后人点检,谢家覆灭,在于谢琅最开始的谋逆。 “怀成殿下。” 从前英气的小将军略添了几分蓬头垢面,江忱垂着头把他这幅形容收入眼底,带着点愧疚冲他落了一滴泪。 一划而过,落到地上,顷刻就蒸发了。 谢琅依旧有一双亮亮的眼,他是少年坦诚,诚挚又炽热。 一腔深情给了谁都能快意余生,偏偏给了没有心的江忱。最是少年惊艳,也最是年少蹉跎。 “对不住,拉你进了这潭浑水。” 谢琅摇摇头:“我看得出来,在殿下的一番图谋里,是处心积虑想要护着我一条命的,是我自己自作聪明,露了行踪。” 只是,“只是,这份说辞也只能叫我不那么恨殿下,也不那么恨自己罢了。” 他长长一拱手,手掌摊开,露出那只残破的云雀来。 然后由他自己亲自踩得破损,一揖而去。 江忱垂眸一笑。 这人世间有两个人,从来没把她当过筹码。 一个谢琅,一个江无渡。 可她待他们,却是最苛刻,最无情。 江无渡等在门外,一顶纸伞撑在她头顶。 外间不知何时落了雪,江忱抬手接过那纸伞,张开怀抱要人背着她。 江无渡顺从地弯下身子,把那人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去。 江忱伏在他肩头,一把伞撑得东倒西歪,把江无渡的视线挡得乱七八糟。 “你晓得我叫他做什么吗?”江忱慢慢道:“其实我没想直接上了你,我在那云雀簪子里头塞了纸条,让他联系先帝手下可用的兵将攻打宫城,他借护卫皇城的由头,一边遣人去他父亲那里,一边趁乱拥府兵夺下金吾卫的兵权。我提前把帝都布防图留在了宫外,方便他与人里应外合,只是没想到,他亲自攻了皇城,也没想到,他派人递消息给他父亲的时候,惊动了皇叔。” 江无渡听着,没答话。 她的确计划得清晰,又费了力气划清界限,要把谢琅推成个功臣。 可惜百密总有疏漏,何况她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这宫城四方的天,于是棋差一招。 “一个人遇到了不决的问题,是可以去问一问父亲的,是我太久不经历这样的人情世故,故而漏算这一处。” “皇叔,我一开始想着,事成了,我就服毒去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