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荀维事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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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请看。” 一名刑部主事手捧托盘,恭身敬上。 他左边跟在身侧的是大理寺一名详断官,右边的是都察院的刑房主事,这三人一路从荀绍墓出来,在三司属下众多吏目的眼皮子底下,一刻也不敢停歇,半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此时身在北郊荀氏墓地的,不仅有三法司的众多高官,亦有圣上高冕亲临。 五百御林军供卫,盔明甲亮,气度森严。 身处漩涡之中的三皇子和荀维,都状似安然地立在高冕身侧不远处。 三皇子锦衣华服,身边三五从人,目光不时闪烁,偶然流露出阴沉狠厉之色。 而被京城民间传称为国舅爷的荀维,正木着一张脸,两眼只盯着五十步外被打开开的墓地。 细心的人们,已是能看得出三皇子跟国舅爷荀维之间,并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虽然站得近,但全程几乎一句话也没交谈过。 高冕坐在临时搭好的围幕中,两手搭着龙椅的扶手,目光落在那托盘之上,雪白的绢丝上摆着一根骨头,看长度,当是手臂上头的。 乌黑的骨头衬在雪白绢布上,瞧着更是分外鲜明。 高冕微微皱了眉头。 就算他不懂刑狱,也知道这死了多年的人骨,不可能是这般颜色。 “这可是荀绍的遗骨?” 虽然知道自从决定要开棺验骨之后,就有三司的人过来一起看管着荀绍墓地,而方掘蟇的也是三方吏属。 这么多眼睛看着。自然是不大可能作弊。 三人齐齐称是。 高冕先压下心中yí huò 。点点头道。“开始吧。” 那个一夜间就名扬众多皇子贵胄的姬子宁就侍立在七八十步之外。 但见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走上前来,将玉瓶交给三人之一,正好是都察院的刑房主事,而早就等候在一边的荀放也走上前来,把手腕伸了过去。 那大理寺的详断官取出一把小银刀和一盏小银碗,亲自动手,在荀放腕上。割一了个小小的伤口,但见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急速地滴入银碗中。 若真是寻常的孩童,瞧着这么多的血,只怕早就吓得哭了,然而童颜成人心的荀放却是一声未吭,两眼只瞧着托盘上的遗骨,神情庄重,眼眶泛红。 “姬先生,可是滴三滴入碗中便可?” 眼见得银碗中已是聚了小半碗底。详断官拿布条替荀放扎住了伤口,又令旁边从人替他上了些止血药剂。这才取了银碗,放在托盘边上,回头问姬誉用法。 姬誉点点头,“正是,静置盏茶工夫即可。” 此时在场的众位高官显贵,大多数都是昨日见过姬誉当场一试身手的,都知道这碗血,等会儿如果洒到骨骼之上,能被骨骼渗吸而入的,那便是直系血亲。 如果不出yì wài ,想来这回的血,也能渗入荀绍遗骨之中,如此,荀放的身份,便可确认。 而一旦确认了荀放的身份,那么,这国舅爷,还能是国舅爷么? “姬举人,你这验骨血之术,是从何而来?” 高冕此时已是对姬誉这法子的准确度,相信得八,九不离十了。 虽然说,自古相传,就有滴血入骨,滴血验亲之法,然而此后又被许多大医者证伪,说这两种法子并不准确,常有出差错的可能。 若是旁的,出一个半个差错倒也罢了,这子嗣传承,是一家一姓关天的大事,如何能出得半点谬误,因此这两种法子早在百年前便被弃用。 “启禀圣上,这术法,是我姬家祖传之法,我姬家亦曾是前朝大族,子孙众多,子嗣传承乃是重中之重,每一子孙,出生后都要验血正身,才能记载上族谱。不过此后百年间日渐没落,到如今通晓此术的,便只有草民一人。” 姬誉说的,倒是半真半假,他所在的世界,子嗣传承的确是重中之重。 满朝国医之学,倒有大半都关乎妇科儿科,或是血脉鉴定之术。 有些历史渊源颇深的豪门望族,几乎都有自家不外传的优生优育保证血脉纯洁的独特法子。 姬家身为皇室都要拉拢的名门望族,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此姬家非彼姬家,所以当高冕听了这话之后,便满脑子搜索,是否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牛气神秘的家族。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便不由得问起亦在一旁随侍的姜翰林。 “姜卿,你可知道前朝姬家之事?” zhè gè 姜翰林,据说最是通晓古籍,人称活史书的。 原本这荀放骨血相验之事,跟他一个翰林没什么guān xì ,不过因为他跟荀绍生前是知交好友,高冕便特许他也跟来一道做个见证。 此时在场的众人,除了三司官员,jiù shì 昨日在高台之上的皇子王爷等人了。 皇孙们年纪都尚小,来墓地怕被冲撞了,因此除了大皇孙之外,其余的都不许过来。 姜翰林应了一声,心里开始高速搜寻着有关姬家的记载。 顾,这姬家虽然在百多年前,确实是地方大族,不过,也没神奇到有这种术法的地步吧? “回圣上,西川旧事录里的确有姬家的记载,姬姓乃是西川大姓,族中数百人,奴仆部曲成千上万,亦是一方豪强。曾经有姬姓嫡子名易,出家为道,据说四处游历,已是得道身为半仙之体,曾经一人独解数村的疫症,救人无数,有活神仙之称,不过后来几度战乱,姬家四分五裂,逃散往各地,此后便再无甚传世消息。” 这也得亏姜翰林博学多闻,才能记得百多年前的野史中有关姬家的内容。 当然了,姜翰林说的时候又多加上了些赞誉之词。 毕竟,这姬举人有这种奇术,实在是造福世人,令他的好友不至于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姜翰林心中还是大为感激的。 高冕抚着胡须微微颔首。 而验骨血的时辰却是已到。 “圣上,小臣这便开始验血了。” 因昨日三皇子质疑如果全由一人cao作,说不定会被姬誉作了什么手脚。 故而今日便是由姬誉说出法子,由三法司各出一人共同完成。 但见那一小碗鲜血缓缓地倒在乌黑的骨骸之上,便如同水流进了沙地,慢慢地被吸了进去,那乌黑骨骸仿佛真有神鬼附身一般,认得出这是骨血至亲,张开细细的看不见的孔洞,将那些血液吸纳一空,原本的乌黑之色,变得多了一抹深红。 姜翰林一眼不眨地瞧着,眼睛越张越大,瞬间老泪纵横,哭道,“果然,果然是荀绍兄的血脉啊!” 再看那一脸肃穆的荀放,便不由得哽咽出声。 “阿放侄儿,你这些年可受罪了!” “姜翰林莫要急着替我荀家认人!这种骨血验亲之法,早几百年前就废弃不用,如今这骨血相吸,说不定只是这姓姬的使的障眼法罢了!圣上莫要被他蒙骗过去啊。” 荀维再也无法淡定自若,上前一步就朝高冕行下跪礼,抖着声音求恳。 他先前盯着这一幕,一眼也没眨一下,昨日高台之上的事,他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目睹,原本心里还存着侥幸,此时亲眼所见,心下惊骇之余,仍然要做一下垂死挣扎。 再怎么说,他也是荀贵妃的亲哥哥,皇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吧…… 他是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般神奇之术的! “说不定,有了那药水,jiù shì 随便什么血都能相吸相融!” 高冕瞧着zhè gè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仍然看上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大舅子,心中鄙视憎恨可怜等诸多情绪兼而有之。 zhè gè 大舅子,跟他亲妹子一样,都是外表光鲜罢了。 “既然荀维不fú qì ,那便换一个人的血来试!” 骨血相验这种事,虽然昨日已是试过几回,但这般神奇的术法,jiù shì 高冕自己,也是忍不住要想要多次验证。 他心里甚至有个略阴暗的想法,想要知道自己那数十儿女,可都经得起试验? 要找一个跟荀绍没有血亲guān xì 的人,那在场的还不是满地都是。 很快一个小内侍便抖抖缩缩地站到了原本荀放所站的wèi zhì ,手腕上被银刀划开了个口子。 众多目光zhù shì 之下,那遗骨果然似如有灵性,对于陌生的血脉简直半分不融,泾渭分明! “这,这……” 正提心吊胆的荀维,终于没了最后一点指望,跪在地上的身子摇摇晃晃,几欲软倒。 此时众人哗声四起。 高冕冷冷哼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 “荀维,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荀维面色如土,原本也算高大的身板此时却是佝偻得可怕,好似一张破旧的老弓,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战,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皮都被揭开,眼前昏暗一片。 “小臣,小臣……” “舅舅,没想到表弟竟然死而复生,这也是千年难见得喜事,舅父想来是惊喜交加,都说不出话来了吧?” 三皇子突然上前一步,一手抚在荀维肩头,面上带着刻意扩大的笑容,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向着宛若儿童般的荀放笑道,“表弟,先前为兄没有想到果然是你,言语多有过激,表弟莫要见怪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