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头过年的时候，宫雅蓁终于调整好了作息。 她刚被从一个组放出来。 在这组里，作为主编剧的她实际没什么实权，几十万卖个本基本上等于只卖了自己的名字，最后拍出来的东西跟她最初交上去的本子相似度大概维持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分量——宫雅蓁就算翻白眼也没用，只能拿着明面上几十万加上背地里的上百万封口费疯狂买买聊以慰藉。 为什么说“被放出来”……因为刚的一逼的她在发现自己的本子被大改以后上了微博就开喷，结果……手机就被没收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故意逃避宫维信息的理由。毕竟是个法治社会，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拿捏的性格和背景，宫维的短信和电话她也都是看见了的，只不过单纯的逃避不想回而已。 逃避是逃避——因为剧组是没她什么事了，所以每天她就和组里玩的好的一块去压压马路逛商场，有时候孙尚邈也会过来找她一块，无形当中养活了几十口子狗仔。 而这，基本就是她“收养”小孩之前的日常，现在不过是回归了而已。 只不过……别说人了，就算是个小狗，养了就是养了，除非她没得感情，但是恰恰相反，她是情感过于丰富的人，所以决计是做不到似水无痕的，经常是所有人玩的气氛正酣的时候宫维或学习或弹琴的样子便会在她眼前出现，撩拨她的心弦。 要是单纯的革命友谊也就罢了——她还偏偏对小孩有过非分之想。 ……这日子简直不能好了，我丢！ 晚上的时候段则诚开车来接她，庆祝她刑满出狱。 “老不死的没为你受委屈伸张正义强出头吗？” “……他才懒得管这种小事，”宫雅蓁上车就甩了高跟鞋，同时努力把脚丫子往段则诚那边伸，“我这一天跟外面站着……来闻闻臭不臭。” “你自己怎么不闻？”段则诚笑了，伸手拍了一下宫雅蓁的脚丫子。 “臭到我自己怎么办？你不心疼吗。”话说着却收回了脚。 “说起来，你家那个祖宗什么时候走？” 段则诚一秒收了调笑的表情，转而认真的问宫雅蓁。 “快了，他家已经来人把他东西都收走了。”宫雅蓁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声音是万分漫不经意。 段则诚撇她一眼，随后目视前方专心开自己的车。 “没良心……好歹人家陪你睡了半年多。” “睡你妹……就两三次好吧，然后我就发现丫还玩男人，”宫雅蓁眼神瞬间冒火，“我都恶心死了好不好？果然是英国学艺术回来的，果然学到了精髓。” “哈哈哈哈哈哈……” 段则诚笑的根本停不下来，最后不得已临时把车停在路边拉了手刹自己趴在方向盘上笑个不停。 “……小老弟你什么情况？”宫雅蓁无语了，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段则诚终于停下笑，起身面对宫雅蓁。 “走吧，下车吃饭去。” “嗯？”宫雅蓁睁开她不敢置信的大眼睛，“这么轻易的吗？” “嗯，犹豫就会败北……”段则诚先下了车，把自己这方的反光镜折了防止刮花，绕到宫雅蓁这边给她开了车门。 “果断就会白给是吗？”宫雅蓁穿好鞋下车，“我以为你是一时兴起，看来是早就定了位置是吗？” “嗯，连求婚的乐队都安排好了。”段则诚在宫雅蓁下车后自觉的把围着的围巾给她严严实实的围好。 宫雅蓁愣了，警觉的后退一步。 “认真的？开玩笑的？” 段则诚叹口气：“开玩笑的……我敢吗？” 宫雅蓁撇他一眼，美目看的段则诚心里一阵酥麻。 “你有什么不敢，现在谁惹你你直接就跑美帝了……有后路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两人朝着餐饮街走，一路走一路闲聊。 “嫁给我啊，看不上再离都成啊，拿个身份不是美滋滋？” “……要不还是算了吧。”宫雅蓁摆摆手。 段则诚笑笑，没再说什么。 到了餐厅以后两人要了个包间。 “先生女士，我们这个包间有低消的。”服务员委婉的提醒。 这家餐馆是羊rou泡馍，一个rou夹馍6块，一碗羊杂汤15……两个人想吃到低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没事，你们就做吧，不行我们打包。” 服务员上下打量两人几个来回，从几个硕大的logo认出来眼前的人似乎没有在装逼。 “好的请稍坐，我马上就来给两位点菜。” 宫雅蓁和段则诚进了包间。 “我是信你不会求婚了……羊rou泡馍，感觉跟段导完全不搭界。” “马上过年了，餐馆的都回家过年了。正好大冷天吃点热的，我也好暖暖这天天被你伤的心，”段则诚淡定的说着风凉话，气度雍容的看着餐厅沾满油烟的菜单，“吃不吃烤全羊？吃不了的剩下我打包回家喂耀国。” “……你赶紧把你家狗的名字换了，嫌自己命长？” “我还打算领养条小的，”段则诚半开玩笑的说，“叫小维维。” 宫雅蓁表情瞬间严肃。 “你别闹。” 段则诚放下二郎腿，表情出现一瞬间不愉。 “……你还真是向着那小混蛋，”服务员进房间，看见摘下围巾和口罩的两人，嘴巴都张圆了，“别激动，别让别人知道，我们吃完就滚。” 段则诚飞快的点了菜——当然没点烤全羊。 服务员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准备两人的菜，段则诚放下手里的菜单。 “真的，孩子毕业典礼你去不去？高中时候就上去演讲了，我跟你说做那心里贼爽，校长还专门下来跟我握手了。” 宫雅蓁不说话，跟那自己发呆。 段则诚看着她，叹了口气。服务员先端了两碗羊汤进来。 “来来来，先吃点热乎的……再发呆人都变冰雕了。” 宫雅蓁白了他一眼，伸手把一碗汤端到自己面前。 段则诚看着她的样子，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跟小时候一点没变。冰雕也是个漂亮的冰雕。” 118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段叔叔我努力过了，真的好好问过你雅姐了。” 段则诚给宫维去了电话，得到了小孩平淡的回复。 “知道了。” 他叹气。 “别给你姐和我省钱了，最近我们这行行情好，可劲造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泡沫就没了。” “马上毕业了，不需要了。”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三月。 宫维已经停了打工，靠着老本活着。 他上个月就已经去学会发表完，只等着毕业。 宫雅蓁……八成不来了吧。他自嘲的想。 也好，不来就不来吧。 他自暴自弃。 本来手里好好写的发言稿被猛的画了几道。宫维深呼吸几口，突然扔了笔，抓起面前的草稿纸就开始攥。 她不来…… 她不来还写个鸡吧的演讲稿！cao！ 谁他妈爱逼逼谁逼逼去吧！ 气的踹了好几脚桌子的宫维忍不住站起来在自己小破宿舍里瞎转悠好几圈，困兽一般无声嘶吼。 心里的怒潮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却，走到墙边脑袋碰碰撞了两下，然后左右开弓抡圆了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 重新坐在桌边的他已经足够冷静，展平了已经揉成球的演讲稿。 她不来…… ……不来的话难道就放弃？ 他不知道。 预定好符合自己size的毕业服，宫维回了寝室。 住了四年，也是马上就要和这里再见的时候了。 说真的还有点不舍。 他已经被硅谷的一家公司提前录取，同时也在谈着谷歌，所以还没预定房子，不知道住在帕罗奥图还是圣荷西。 不管是哪，最起码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 况且他一点也没有去纽约的打算——段则诚的房子买到了纽约，一个季度左右会去看看，同时还约宫维去纽约玩的时候可以住他家，什么都不用担心，有专人打扫。 ……算了吧。 张珣在四月的时候来了一趟，两人好好的逛了好莱坞一圈。 “我这几年基本上把美国都转遍了，最后的最后终于和我儿子相聚。”张珣热泪盈眶。 “又不是你求我做作业的时候了？”宫维面无表情。 “……千万保密，我爹知道我就完了。”张珣面色巨变，面对宫维给了他一个九十度直角的鞠躬。 宫维摆摆手。 “好说。” 119 毕业式当天，段则诚早早的就来到了会场。 “来，茄子。”段则诚拿着手机对着一脸无语的宫维开始拍，后者破天荒的给面子，比了一个“V”。 宫维和他稍微寒暄了几句就被兄弟会的几个关系好的拖到一边去拍照。 “宫维！”他冲着人群中叫到，后者回头。 “cheers！”段则诚举着手机将宫维框在画面最中央，他身后的老外都在八仙过海的做各种鬼脸和pose。 照完了后，段则诚微笑着冲他摆摆手，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就开始办公。 宫维从头到尾都是被各种人和社团拖着当吉祥物，半个年级的人都想和他合照。 一路带着公式化微笑的他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寻思自己平常能不找麻烦就不找麻烦……所以这乱七八糟的人都是什么情况？ 直到广播开始寻人，他才如释重负的一溜小跑去前排坐下等开始。 宫维已经对宫雅蓁来参加毕业典礼这事不抱希望。 他回头，看见不远处双臂抱胸的段则诚朝向他这边，接触到他的目光对他扬了右边的唇角。 宫维回过身，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演讲稿。 “……heistheoneofourmostoutstandinggradute……weleGongWei！！” 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带着学士帽的宫维站起身，随手理了一下帽穗。 他走上台把稿子放好，抬头扫视了一下全场。 院长起身，抬手示意全场安静。 段则诚放下手里的活专心听他演讲，目光中也收起平常的玩笑，变得认真内敛。 这小子的确优秀……自己就算努力到下辈子都比不过那种。 他喜欢人才——试问谁不喜欢？ 但是宫雅蓁…… 他永远不会放手…… 宫维低头看了一眼稿件然后深呼吸一口。 “Fiveyearsago，Icametothispce……” 流畅舒缓的美音从他口中蹦出，所有人都静下来认真倾听。 ……一个不速之客从会场边缘缓慢移动。 “excuseme……thankyou……” 宫雅蓁一路从外延往里走，但是发现大家早已经站定了位置，自己在场内移动非常的扎眼，也就不动了。 她远远看见段则诚的后脑勺，越发觉得玉树临风——不经意的一瞥，然后她的视线就被粘在了台上…… ……快五年没见过的人出现在眼前…… 宫维目光涣散的背着稿子，偶尔想不起来的时候还低头看一眼。 他目光时不时掠过台下一脸慈父微笑的段则诚，心里一阵嘲讽。 四年时间，爱校，爱老师，爱同学，爱专业，得到成长……这种东西对于中国人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虽然不走心，但是底下依旧响起阵阵的掌声和喝彩。 忽然！ 冥冥之中宫维猛的一抬头望向会场的边缘…… 是……宫雅蓁。 宫维简短的打了个磕巴，但是很快就连冠的继续下去。 …… 后面的时间，宫维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宫雅蓁那个角落。 渐渐的，全场一大半人的目光也都转向那个角落。 穿着小香套装的宫雅蓁在一堆穿着学士服的人中间分外扎眼，看着看向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开启无地自容尿遁模式。 ……怎么每次来学校找他都能成为半个学校的焦点。 宫雅蓁想走——但是她发现身边的人有意无意的不让她走！所有人都站的死死的不动窝，和她一开始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死小子在学校人缘这么好的吗？ 段则诚回头，看见宫雅蓁的一瞬间皱了皱眉头。 他又回头，来回几次，看着两人目光在交融。 …… 段则诚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没有人会注意，因为舞台属于那两个人…… 設 120 “你……怎么来了。” 宫维压抑着情绪，但是止不住颤抖的声音还是微微出卖了他。 两人站在教学楼的阴影处，宫雅蓁微微躲闪着宫维放佛能吞了她的目光，心里略微后悔。 “本来高中没来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了，大学不能不来了啊，”宫雅蓁笑着说，抬眼看了他一眼——宫维因为这眼神心里一阵压抑不住的悸动——，“……对不起啊，飞机晚点了。” “没事……”你来就很好。 “不过还好，正好赶上你演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两人同时开口，但是宫维闭嘴很快，宫雅蓁得以继续说下去。 “……真是好久没见了呢，都长这么高了。” 宫维看着她，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两人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你……” 宫雅蓁开口，但是宫维突然拽起她的手——没有。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宫雅蓁一愣，随机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她终于大大方方抬头直视宫维。 “我这辈子结不了婚了。” 这话，是自嘲，也是宣言。 但是宫维只是淡淡的开口。 “毕竟只是个合同而已。形式的话，有没有无所谓。” 宫雅蓁无语了……他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段则诚和宫雅蓁帮他搬了家。 这期间，宫雅蓁和段则诚俩人基本就成了连体婴儿，绝对不给宫姓“母子”两人独处的机会。 宫维每每脸上笑眯眯，心里总想着把段某人杀人碎尸然后顺着西海岸冲进太平洋。 就这样，直到宫雅蓁走之前，宫维都没找见机会两人独处。 每每看见五年未见宫雅蓁的身影，他都会沉醉……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他本性里的有些东西就要爆发了…… 好在回国后的宫雅蓁和他恢复了正常的联系……不然他就真的要爆炸了。 毕竟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而宫雅蓁是他唯一的船。 121 宫维对新生活适应的很好——他向来如此。 曾经晚上时不时还会浮现那场灾难的片段……但是最近已经很少了。 都说时间是一切的良药——看起来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为什么爱情却不是呢？ 本以为就此埋葬的一堆烂瓜果——虽然曾经也曾散发出令人愉悦的芳香。 就那么深埋在地下，一直一直，久到以为自己都能骗过自己这一坛子烂瓜果不曾存在过…… 但是谁曾想，在某次偶然的打扫过程中这破烂被翻出来，带着好奇打开以后…… 才发现时间的确是爱情这杯酒最强效的酿制料。 ——他自己的爱才是烂瓜果，时间却酿造出来宫雅蓁这样美的爱情。 成为了上班族以后，宫维首先干的一件事就是多方打听怎么改名。 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久到甚至成为他另一个很深的执念。 他本来对宫姓无感，被收养以后直到明白自己对宫雅蓁的感情之前是对姓宫有好感的，喜欢上她以后有些排斥，因为觉得两人的母子关系实在碍眼。 然后，在知道宫耀国……知道宫耀国对宫雅蓁以后，他恶心这个姓……憎恶。 他依旧非常喜欢宫雅蓁，爱惨了那种。 他想和她共度余生。 宫维没想到在一个月后就第二次看见了宫雅蓁。 当时他刚加班回家，累的跟狗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这回坐的转机……哇快累死我了。” 宫维站在门口没说话，手插裤兜一点都没有拿钥匙的意思。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你确定要进去？不怕我强jian你？”他带着玩味的笑看着窘迫的宫雅蓁，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 宫雅蓁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那我走了。” 宫维并没有上去阻拦，而是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房门。 “进来吧，我还算个人。” 说完也不等宫雅蓁，自己先进去。 佯装要走的宫雅蓁回头，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叹口气又摇摇头。 她不想祸害孩子，但是却也不想跟他做陌路人。 宫维的房子一如既往像样板间，而且还越来越趋向无印良品性冷淡风。 她本来做好准备看到点不该看的东西，性感海报啊，或者女士拖鞋什么的……但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宫雅蓁皱着眉头。她一点也不想孩子活的这么清心寡欲，跟个已经隐居多年的得道高僧一样。 她脑海中只蹦出来两个字——贫瘠 眼前的场景简直太够味儿了，简直就是影视剧里高智商杀人魔的房间。 要不是云淡风轻……那就更有可能是高深莫测。 宫雅蓁是深深按捺着自己的野兽直觉才不跑的。 她这几年没有什么长进——除了厨艺，其他全面倒退。 宫维进了屋就坐在扶手椅上，两手搭个金字塔放在肚子上，老神在在。 ……前提是他要是没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宫雅蓁甚至都信了。 但是她现在没心情，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想把眼前的食材做成佳肴。 她是带着大袋子小袋子来的小孩租的公寓，有在小孩面前露一手的蜜汁自信。 宫维就一直在那里坐着，嘴角含着笑，一声不吭的看着宫雅蓁忙前忙后。 …… 菜做好后，宫维尝了一筷子。 好吃。 他真想扔了筷子，然后肆意享受宫雅蓁可能出现的错愕和失落，那种自己真心被一再辜负的心酸……毕竟他这些年没少尝，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哪怕仅仅是个恶作剧都无所谓。 他抬头，看见宫雅蓁一脸的期待。 “很好吃。” ……宫雅蓁果然露出了甜死人的笑呢。 宫维重新低下头，乖乖的把饭都扒拉干净。 他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