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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来,略带疑惑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然后顾声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那甚至称不上是笑,只是他本就漂亮的略带弧形的眼角向上弯了弯,带着一点与风尘气截然相反的倨傲。 倨傲。 就像雄狮某一日重回自己的领地,轻嗅着鼻息在大地之上逡巡。 ……宋昭恍然多次地怀疑自己当时看错了,可能一切都是他神经太过紧绷的幻觉,顾声当时可能根本就没有看他,大满贯的压力和需要集中的注意力使人难以分神顾及其他,但那点笑意确实让宋昭回味了很久。 他不知道顾声作为一个出身底层的伶人,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 也许那才是江承对他孜孜以求的理由。 顾声将最后一张牌顺着自己的方向放好的时候,沈闻昌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局已经结束。 当顾声推开椅子准备站起来,他才恍然惊醒似的将牌桌正中的牌收回来,循着规则竖放在自己面前。 太漂亮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整局行云流水,甚至于到了惊心动魄的的地步。 沈闻昌一开始还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做成,到顾声赢到第十墩他就基本放弃了。 ——这不是沈闻昌有意给他放水,事实上但凡有一点可能,自视甚高的沈司令就不可能放任顾声完成定约。而是沈闻昌从第十墩起,就嗅到了颓势。 顾声在开始进攻的同时就在为后来布局,也许不是第十墩,也许从第九墩——甚至更早,防守的两人就已经开始做无意义的挣扎,只是当时沈闻昌还没有想到。 ……沈闻昌不知道有多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对方似乎毫不费力,他只是在叫牌沉默地叩了叩桌子,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如何赢这一局吗? 还是在理清每一条完成定约的方式? 他在考虑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顾声推开椅子站起来,看着沈闻昌的眼睛说“承让”的时候,沈闻昌是怀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的。 他也许刚刚才知道规则,也许他的前五局就是在摸索自己出牌的路数,也许他根本就不理解他刚才做到了什么,也许他只是凭直觉。 他只是按照他的感觉去这么做了。 ——当然,也许他出千。 这最后一种猜测让沈闻昌稍微好过了一点,他深知是不该和年轻人计较的,但他最引以为豪的牌戏被人这样的盖过风头,仍然使他难以接受。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他都深刻的明白一点: 顾声是不可能出千的。 玩牌的地方,就在沈闻昌自己的家里,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和沈家交往甚密的名流,顾声独自前来,堂会的中途被江承打断,顾声更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这个小戏子,比他想的,底细要深得多。 裁判拿来了计分表,请在座的客人核对自己得分,叶斌捶胸顿足,感慨这回去要被亲爹拿皮带抽,宋昭皱着眉看着计分情况没说什么,轮到沈闻昌的时候被他挥手挡开,转而向顾声招了招手:“赌资我照单全付。你过来。” 沈闻昌先跟戏子稍一握手,才请人坐到身边攀谈。 顾声兴致不高,也不便忤逆,只略微坐开去一点,点点头算回礼。 “哎?顾老板模样书生气得很,手却……”沈闻昌一愣,低头去看顾声与自己交握的右手,眼神尚未落定,那只细白骨骼分明的手却已然抽了回去,迎头是顾声勾了嘴角低低的笑。 “沈司令见笑,顾某是学武生出身的,”顾声微笑着袖了手,平淡无意地解释道,“做打瞧着漂亮,手上花样多,班主打戏也是免不得的。” 他与人接触倒真的平易好说话,温和的模样跟刚来时候差别很大。沈闻昌听得入耳,诧异地打量了身边身子骨细弱的年轻人一眼:“哦?顾老板原竟是学武生的?可有幸一睹顾老板的工架功夫?” “只学了点皮毛,现在只有唱腔还记得个大概。”顾声垂了眼,眉目淡淡,乍一看竟似是怅然低回的模样。 这模样实在昳丽勾人得紧,似是忆及前尘过往,无奈伶仃的伤怀几乎要从那双眼里滴落出来,饶是沈闻昌阅人无数,尝遍了歌妓良妇风sao,都不由得心头一滞,口干舌燥起来:“没什么可惜的,顾老板的天姿国色又聪颖动人,就足够了,足够了。” 他说着手就不老实地往顾声腿上摸,揽着腰把人往自己那边拖过去:“不知顾老板听说过蓝星桥牌俱乐部没有,沈某颇有意与您再切磋一场……” 从沈闻昌把顾声叫过去起,江承的眼光就一直往旁边开溜。 宋昭神经放松的呷了口茶,正和他大谈和日本人的经贸条约:“……井田和幸下个月来中国和沈老爷子会面,我打听到这人别的趣味没有,专爱生得出挑的歌舞伎。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你看着我是不是怎么笼络笼络他?” 江承有口无心地嗯声应付着,似乎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噤了声,转头盯着包间内侧。 日本的井田家族和沈闻昌颇有往来,宋昭亟需江承替他牵线搭桥,此刻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有点着急上火,顺着他的眼光一回头,险些被茶水呛住。 ——沈闻昌正揽着顾声,一手狎昵的揉着戏子的肩,两人言笑晏晏地不知说着什么。 江承的目光若能凝成实质,那只搭在顾声肩上的手,恐怕早已被大卸八块,化成大厅地下的一摊rou末了。 宋昭下意识地感到不妙,江承已腾然起身,背影生生挡住了他顶上的吊灯,宋昭后背的寒毛在那片阴影投下来的一瞬间炸了起来,同时敏捷地去拽他:“坐下!你干什么!你这是在沈司令家……” 他话音未落,只见江承反手往后腰一抄,一把毛瑟转眼落在他手上,“咔哒”一声上膛,冲着沈闻昌那只右手就是一枪! 这么近的距离,相隔不到半米,江承那把精工改装的毛瑟一开火足以把顾声半边肩胛跟着沈闻昌一段手臂一起轰飞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桥牌确实是这么打的,赌局是我瞎编的……等我哪天对赌局有所研究了再写个更rou的(更合理的)吧…… 反正我铲飞和复式飞都弄不太懂(笑哭),写成这样我尽力了(跪) 第8章 伴手礼 8. 四下嬉笑的太太宾客们陡然移过视线,十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狭窄的枪口。 “乒”! 一声闷响,带着余热的黄铜弹壳从沙发的裂口里弹出来,底火擦着顾声瘦削的肩头嵌进背面的墙壁。江承把枪口从沈闻昌手背上,缓缓转到沈闻昌的额头,刀削似的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笑:“要跟你谈军火单子的是明章,不是我。 “仗着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以为我这一枪真不敢开在你头上?” 江承一张脸寒得彻底,盯着沈闻昌把枪插回后腰,单手提起顾声的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