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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没认出来是他,毕竟眼前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差得太多了。披头散发,赤身裸体,手脚皆戴着镣铐,身上布满形形色色的伤痕。他和另外几个人一起,被官兵从一个阴暗潮湿的洞xue里拖出来,大约洞xue里四肢不能伸展,个个都是蜷缩成一团的姿势,好像笼圈里的猪狗,也不敢见光。其中有男有女,有些看着都不知道有没有十岁大,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有被打出来的,也有一看就是带了情色痕迹的,其中一个女人手脚枯柴一样,肚皮却滚圆,竟然还是怀了孕的。眼见这一幕,谁都忍不住露出咬牙切齿的愤恨之色,更有人拔出剑,往已经死透的人身上再捅了几个窟窿。姬允这时才走进来,他环顾一圈,脸色如阴云将要滴水,片刻,才咬着牙齿,沉声道:“把这寨子给朕烧了,一具尸体都别想留!”再难以忍受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第二眼,他脸色难看地转身,便要离开。“……陛下……”而身后这一把仿佛久未再开过口,嘶哑如破锣的微弱声音,却让姬允顿时驻足,再也走不动路了。他回过头,看见姝蓬头垢面,满身是伤地跪在那群人里,他上身僵直地微微前倾,五指如鸡爪一样扭曲嶙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膝盖。他的脸上再看不到一丝当年的清冷傲气,双目里只有一片昏暗灰败的痕迹,而那飘满死灰的瞳孔里,映出姬允那张不敢置信的脸,仿佛带起了一丝极压抑,极胆怯的渴望与期冀。他又喊了一声:“……陛下。“第78章时值仲夏,小院外蝉鸣阵阵,浓荫蔽日,叶片绿得发亮,枝头沉甸甸地垂下来一串饱满多汁的桃。春生花,夏结实。白宸伤养得差不多,看着树上累累桃枝,有些意动起来。此前未能送出的桃花,如今已经结出了果实。每日摘一个,那么等到那人来时,仍可送出最鲜嫩饱满的给他。该要摘第八个的时候,姬允带着亲兵抵达小院了。院墙砌得不高,外边的人打马经过,墙内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姬允隔墙与他对视,他仿佛是将自己当成了前来偷香窃玉的郎君,眉梢眼角俱是风流笑意,还顺手从身旁冒出的枝头摘下一个桃子,张嘴就是一口。然后拿着桃子的那只手朝他伸出,白宸看见他的口型,他在说:“出来,我来接你了。”白宸推门出去之前,还在想:这怎么办呢,本来是要送给他的桃子,先被他自己摘来吃了。心头是一种温柔而甜蜜的苦恼,觉得自己的小花招又无处可用了。他好像总是落后一些,无论是开窍,动心,或是告白,他们中间总是差了一步的距离,这人总是比他先一步。而他拼了命地,用尽全力了,还是赶不上那一步。白宸推开门,姬允也刚好从马上跃下来,他将那颗桃塞给旁边的姝,眉梢眼角仍是天生含情,对谁都是一样温柔地笑着。他对那人说:“这桃挺甜的,你尝尝。”姬允实在闹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见到自己就生起了气。自己不辞辛苦亲自带人来接他,却落得个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也觉得怪没意思。白宸伤还没好全,不宜多动,姬允让人给他另牵了辆马车来,里边儿靠背软枕一应俱全,还配了俩伶俐的小丫鬟,姬允自己则带着姝坐了另一辆车。一路车马未停,两人也一路都没说话。到夜里要落脚休息了,才在栈子里打了个照面。大约路程颠簸,白宸本来又带着伤,这下看着脸色就不是很好,他站在门口,姬允刚好看过去,与他目光相对。对方的神色让姬允微微地一怔。“陛下,床已经铺好了。”姝的声音在旁轻轻地响起,姬允回过神来,笑着对姝嗯了一声。再佯装不经意地看过去,白宸的目光早已别开了。对方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而冷漠,下巴微微紧绷着抬高,显出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淡来。那点好似伤心的痕迹,仿佛只是他一岔眼的错觉。夜已渐深,姝也在外间睡下了。姬允躺在床上,他有些睡不着,但又不太敢翻身,姝现在的睡眠很浅,他一动,恐怕就要把姝惊醒了。他没有问姝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想想也该知道,一个过分美丽的人,除了美丽一无所长,又无依仗,独身在世上行走,如何保证不落入狼窝虎xue呢?是他放弃了庇护这朵会行走的花,使花坠落尘泥,遭人践踏凌辱。他曾经想要改变姝的命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他甚至说不好这一世的姝,是不是比上一世还要更惨烈一些。自己重生以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又真正地改变过什么?每个人的结局都曾经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一度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他能够改变这一切,但是在他看不见的每个人背后,仿佛还有一条各自的线,他们互相连接,纠缠不清,他动了这一处,另一处也跟着一起挪动,最终他们还是被拖入那被称作是命运的轮盘里。没有一个人能逃脱。他睁着眼睛,瞪着头顶漆黑的床帐。心脏在静静的黑暗里,一阵一阵的皱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快要呼吸不畅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隔壁传过来,大概房间隔音不好,床又是都挨着墙,隔壁有什么动静,这边就能听得很清楚。姬允思索了片刻隔壁住的是谁。这下更睡不着了。他静静听了一阵,想起方才在门口看到那人,脸色实在称不上好。是伤病复发了吗?偏偏那人逞能,走的时候甚至医师也不肯带。若是恶化了怎么办?无意识地翻了几个身,然后屋内暖融融地亮起灯来,姝果然被他惊醒,掌着灯过来了。“陛下,怎么了?”姝小声地问,“可是睡不安稳吗?”他动作和声音都十分小心,怕灯油滴到床上来,一手还谨慎地护住灯。两块热油溅到他的手心里,他却毫不觉痛一般。姬允记得他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怕他冻伤了手,不肯让他给自己捂冰,久而久之姝也真的被他宠得娇贵起来,平时连粗点的物件都不碰,一双手被养得白嫩细腻,滑如脂玉。如今烛火下,那双手满是裂口,有一根手指掉了半块指甲,现在还没长起来。姬允心里微微一疼,无声叹了口气。他这疼惜美人的毛病,恐怕重生几辈子也改不过来了。他捉住姝的手,朝对方手心轻轻吹了吹:“往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