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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听到沙发上背对着他的男人叹了口气,“您的丈夫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多么标准的致歉词啊。闻秋想,每个因公殉职的家属都得到了这样的慰问吧。倘若人生能被当成一部电影循环播放,那么他现在应该是站在了整部影片开头的地方,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以这个男人的话为引导,讲述他父亲曾经的光辉岁月,曾经的荣耀功勋。他会说:你的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曾在什么地方帮助了什么人。会说:你的父亲是一个厉害的人,他为国家做出了什么事,未来将会被刻在英雄的丰碑上。中央城的英雄纪念馆有三万五千块丰碑呢。闻秋想,以后我想见到我的父亲,只能去博物馆找那个两指宽的名字了。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拥抱了他的母亲。“我父亲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他垂眸一下下抚摸着母亲颤抖的后背,“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给我们,我是说,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母亲在他怀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声,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港湾,颤抖着拥抱着她唯一的孩子。闻秋咬着牙,他像是突然获得了勇气,红着眼睛抬起头,看向了对面沙发上带来死亡的死神。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年轻得令他惊讶。对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和闻秋印象中关于“父亲同事”这个词产生的描述相去甚远。托“保密工作”这四个字的福,闻秋一直觉得和父亲共事的人应该都是些一两百岁的研究人员,或者是一些看上去就年过古稀的老古董。不过在人均年龄370的现代社会,面相并不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年龄的确实依据,搞不好这位“同事”只是长得年轻了些,实际年龄要比他父亲还大上几岁。若真是三十来岁,那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闻秋对父亲了解的不多,但依稀知道老爷子干的是什么国家级的科学研究。能走到保密任务这个级别上的基本都是老学究,年龄没有个三位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三十来岁能跟他父亲平起平坐是个什么概念?闻秋想,恐怕天才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变态程度。桌上摆着来客的身份名片,纸质的,淋了雨有些发皱,但并不妨碍他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这个人姓印。印先生显然是个明白人,他在闻秋的话音落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表,轻放在沙发间的玻璃茶几上。“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本来是不应该带出来的,但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给你们了,”印先生双手交叠在膝上,垂眸微躬了身体,“我感到很抱歉。”闻秋单手环着母亲的后背,将桌上的手表拿了起来。那是一块相当老旧的古董。表带烂得就像泡糯的纸浆,只剩下仅有的几根细绳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环扣,表面的玻璃碎成了蛛网,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一个陌生的数字上。18:45闻秋用指腹摩擦了一下表面上碎得稀烂的玻璃,轻声问道:“我们能见见他吗?”“很抱歉,出事之后,”印先生停顿了一下,像是刻意隐去了什么细节,“就火化了。”闻秋竭力压抑着眼睛里泛上来的湿意,用力地眨了下眼睛:“那您还有我父亲近期的照片吗?我们,我和我母亲,可能需要给他办个葬礼。”印先生闭着眼睛,沉默地摇着头:“很抱歉,葬礼,我们希望你最好不要举办葬礼,也不要告知他人,这也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可那是我的父亲,”闻秋问,他的声音干涩且颤抖,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堵在他的喉咙里,“那是我的父亲,他,走了,我连怀念他的资格都没有吗?”“很抱歉。”“我不想听抱歉,”闻秋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那是我的父亲!”印先生没有说话,他抬起头,越过茶几看向闻秋的眼睛。他的表情很平淡,就像此刻面对的不是已故同事的孩子,而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怀念不需要葬礼。如果你们执意要怀念,我可以打开终端,让你们现在就认真地怀念一下。”闻秋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太阳xue。他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他想说您在说什么,想问您是什么意思?然而话到嘴边却被人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的母亲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顶着那张苍白的布满泪水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请您开始吧,”他听到母亲这么说道,“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这太荒谬了。闻秋想,去世的不是我的父亲吗?我连给他举办一场葬礼的权利都没有吗?他看见沙发对面的印先生点了点头,手指拂过空无一物的半空,就像魔术师揭开了道具上的遮盖物。半透明的虚拟光屏渐次浮现出来,印先生挪开主屏幕上的录像窗口,仿佛丝毫不介意闻秋看见他仍在录制当前的谈话界面。他点开了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小巧的、通体漆黑的方块,那个方块就像一个小巧的黑洞,在出现的一瞬间吸纳掉了所有的光沙,而后如花苞般舒展着“躯体”,在所有人面前铺开了一幅清晰的画卷。“这是你父亲,”印先生说,“你们还有15秒的怀念时间。”……“那简直是霸王条款。”夕阳下的走廊里,印桐看见闻老师牵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然而我无力反抗,条款之所以是条款,就是因为它杜绝了所有反抗的机会,”闻秋站在楼道口,背对着交叉延伸的阴沉的走廊,看着印桐笑了,“当你的父亲取出方块的那个瞬间,我的移动终端就打不开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幅照片在我眼前留下15秒的残影,试图将它记下来,刻在我的视网膜上。”“然而我做不到,你应该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你迫切地想要去记忆什么事的时候,越紧张越记不住,以至于最后大脑一片空白。”“就在那时候,我注意到了印先生身边的那个孩子。”那是闻秋第一次注意到,对面的沙发上还有个沉默的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古怪而单薄的束缚装,低垂着脑袋,背脊笔直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漆黑的发丝就像一团要勒断他脖颈的海藻,挽起的裤腿下露出一双瘦得似乎一掐就断的脚踝,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放置在柜台上的陶瓷人偶。在短暂的15秒告别后,闻秋看见印先生弯腰抱起了身边的孩子。印先生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收回了桌上皱皱巴巴的名片,点头向他们告别。闻秋看着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