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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跟洛承南一桌,桌上只有他一个小辈,因着今天的表现确实不赖,阿谀奉承的话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加之跟自家爹一桌拘谨束缚,酒喝到一半随便寻了个理由开溜。吃饭在二楼,楼下、外面都挺清净。一楼中间,杨英与文渊阁大学士翁严崇聊得起兴,十分投机,隐约能听到一些字眼,无非经史类的学问讨论,杨英侃侃而谈且见解独到,看得出翁严崇很中意他。翁严崇学术造诣深厚,为人和善、官品正直,在朝中地位颇高,如果能得到他的扶持,必定前路坦荡。早在杨英之前,翁严崇找过韩东林,他看准这两个好苗子,想都收下,但韩东林言谢婉拒了。夜幕降临时,华灯初上,酒楼里愈加喧闹,上酒菜的堂夫们进进出出,不断撤菜、送菜、端酒。趁着高兴,韩东林喝了不少酒,神仙醉后劲儿大,渐渐上头,他觉得脚轻头重飘飘然,于是借故离席到外面吹风醒酒。洛玉在二楼角落站着,看他走进熙攘的街道,清瘦的身形倏地隐入迷蒙的夜色,鬼使神差,他下楼跟去。朝江楼对面是当铺,此时已闭门谢客,迎风摇动的红边幌子下,坐着一老一小两个卖唱艺人,老头儿精神抖擞,二胡拉得欢快,小的是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女娃,杏眼柳眉,鹅蛋脸,十一二岁,有模有样随着二胡的曲调叫唱,她用的地方话,来往的人听不懂,连捧场的都没有。韩东林走到对面,驻足,成为仅有的听众,一曲毕,女娃笑嘻嘻端着铁盘走到他前面,意为要赏钱。他周身拢共十几文钱,全掏出来赏了。女娃用蹩脚的官话道谢,悉数收好银钱,交给老头儿,可一回身,适才俊俏的书生就没了踪影,正疑惑时,来了个穿华美锦衣的好看少年,她收好铁盘,问道:“这位官人想听什么曲儿?”她说话温温软软的,带些许口音,应是南方人。“唱你拿手的。”洛玉道。女娃欣喜应下,跟老头儿说了句什么,爷孙二人一拉一唱,曲调颇欢快,女娃空灵的嗓音有着江南烟雨独特的味道,洛玉听不懂歌词大意,但觉着曲调不错,大方打赏几两碎银。爷孙俩连连道谢,北漂风餐露宿的,几两银子,足够他们过大半年了。“你多学学官话,用官话唱,方言难懂,大家不会听。”洛玉提点道,这女娃机灵讨喜,给他的印象挺好。女娃的官话都是跟街上的人学的,会听会说一些,洛玉的话她大体听懂了,回道:“嗯……会的,在学呢。”说完又添道,“官人可以常来听,过几天我就用官话唱。”洛玉只笑,没作答,负手踱步回酒楼。那女娃怔怔站着,若有所思,今天赚得多,老头儿收拾好东西,叫她:“走吧,明晚再来。”这一晚的酒席,因着学生们还有课,亥时未半就结束,赵世昌安排十余辆马车,将他们一个个送到家,官员们相互作别,而后乘自家马车打道回府。孟春正月过完,仲春二月快得嗖嗖如利箭,京都的房檐、地面厚厚的雪在人们不经意间一点点融化,树生新叶,燕子归堂,四处勃勃生机。这一个月分外安宁,唯一的大事就是翁严崇收杨英做门生,赤贫的穷学生飞上枝头,引得其他人艳羡眼红。李显给洛玉找到一间两层楼的大商铺,商铺位于行人稠密的三角路,原身是古玩铺子,老板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双方谈拢价格就麻利过户,等文书下来齐全,重新修葺一番,二月底,铺子开业。洛玉原本的打算就是做古玩生意,毕竟从小耳濡目染,两辈子的经验加起来,经营古玩铺子不成问题,考虑到老铺子打下基础和人脉,他将原有的“尚古堂”铺名沿用,沿袭适合的旧制并出条新规,留下一些可用的伙计,选出新掌柜,铺子的事才算定下。这天,他在尚古堂上新后,回府途中路过春风楼,楼前里三层外三层满是黑压压的人,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差阿良打听,发生了何事。阿良挤进人群查看,回来时脸吓得苍白,哆嗦着嘴皮子,磕磕绊绊讲:“少、少爷……有人跳……跳楼了……”第15章戏弄人堆中的空地上,横陈一具死透的尸体,身形娇小,穿鹅黄纱衣,赤足,不幸头先着地,姣好的脸摔成软塌的柿饼,混着血和粘稠物,甚是恐怖。围观的人觉得害怕,但抑制不住看热闹的心,纷纷伸长脖子往里挤,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众多猜测。假若洛玉他们早一刻钟,说不定人就砸在他们马车前了。春风楼的老.鸨子吓得抖如筛糠,心中惊怕万分,她左瞧右看,地下这个不像是她楼里的姑娘啊。衙门的官兵已在来的路上,烟花柳巷的人命贱,不受重视,即便出了人命官府也不大愿意管事。洛玉正想下车瞧瞧,前头忽而来了一队穿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他们外出巡逻经过这里,便来查看何事。“让开让开,莫要挡道,围观人等速速散去!”人群立马鸦雀无声,你推我赶让出一条路,但仍不散开,瞪眼瞧热闹。锦衣卫头儿名唤卫铭,向来争强好胜,性格暴躁阴狠,他围着尸体转两圈,盯着那双小巧玲珑的玉足看了看,扯出冷笑,哂道:“嚯,雏.妓呐,好大的胆儿!”按律法,买卖雏.妓罪行严重,至少得吃三五年牢饭。老.鸨子唰的血色尽失,腿一软,赶紧跪地上磕头哭喊:“冤枉啊大人,我们春风楼开了十几年,绝不敢做这种事,大人您明察秋毫,冤枉啊——”卫铭可不管她冤不冤,事儿出在春风楼,老.鸨子定然脱不了干系,他眼尖看到鹅黄的衣衫下似乎有甚硬块,用绣春刀挑开,竟是锭官银,仔细看清银子底部的印记,他匪气十足一笑,大手一挥:“来人,封锁春风楼,有关人等一律收押天牢!”人群顿时哄闹起来,老.鸨子气血上头,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挺挺晕倒。阿良深受刺激,胃里翻腾得厉害,他攥紧缰绳,闷闷嗡声道:“少爷,我们先走吧。”洛玉颔首,放下帘布。阿良舒口气,马鞭一抽,驾车驶离这儿。.三月赏花时节,最宜相聚小酌,书院比试后,洛玉的日子十分好过,马场三四天去一回,尚古堂他是甩手老板,一切交由新掌柜,隔半个月才查查账,惬意舒爽,趁着休假,他约陈家两兄弟出来,在朝江楼聚聚。至于李显,被李荣成关家里看书,他上回秋闱考举人落榜,等了三年继续考,其实他那半吊子水平,再考八回十回都是白搭,但无奈李荣成强迫。今日的朝江楼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