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和燕燕 （一）
“这么晚了还出去。” 于途站在厨房里，微波炉正在响，他微微转着头看向家门的方向：“知道现在几点吗？” 刘传铭看了一眼表，刚过十二点，他急着走，所以没办法仔细跟爱人慢慢解释：“上级急召，休假中止了，没办法。” “不回来了？” “嗯，估计得在队上住。” “行。”微波炉叮了一声，于途从里面取出加热的咖啡，听到刘传铭离开之后家门关闭的声音，后知后觉想起来件事：“……哎哟。” 回到书桌前，他打开手机给自己丈夫发了条微信，寥寥数语，大概意思是他明天开始放生理假，去部队找他。 【明天多久来？】刘传铭估计还在路上，回得很快。 【中午。】 【我叫我的通讯员去接你。】 【好。】 【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对方没再回了，估计一时没有特别好的回复方式。于途放了手机，收回心思，重新投入进自己原本在做的工作。 所有人都说他们很般配，也很恩爱，结婚十多年没出过婚姻危机，偶尔小吵小闹抬抬杠，隔天就都忘了。但有人背过身去也就变了脸色，私底下都说娶了于途这种Omega算倒霉，不顾家、没激情，还傲。人言总是七嘴八舌的，科研工作忙，部队工作也忙，两个人经常有一方不在家，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事实上，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差，每个月一到Omega专属的三天生理假，刘传铭基本上都在部队，所以只能于途跑去找他，月月都如此。委婉点来讲，他俩每个月也就这几天能互相陪伴，其余时候都在各忙各的。 凌晨的时候躺下去稍微睡了会儿，再睁眼已经天亮了，于途醒了醒神，起床时还总感觉自己得去上班。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桌，把垃圾丢去厨房的时候，这才发现垃圾桶装满了。 他不是军人，没有那么纪律严明，刘传铭在家的时候，早上起来必定叠方块被子，家里垃圾桶也从没满着过夜，用具摆得整整齐齐，于途那满屋子的书排得跟方阵似的。现在人才走一晚，家里的细节就开始崩盘。等那人回来看到床上被子没叠成方块而是平铺，估计又会忍不住扯开重新来，于途想到这事就开心，像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 收好衣服，装好电脑，揣上钥匙，于途刚想到要不要把家里那两根快坏的香蕉给刘传铭拿去，家门便“嗙”一声被风吹合上了。反正那家伙也不缺这两口吃的，于途耸耸肩，放弃念头，抬腿走人。 他打了个车到营地附近，然后又被接上军用车，一路载到了营盘大门口。还没抵达目的地，于途便已经看见门口笔直站了个人，走近了才注意到这是个年轻军人。 “请问是于老师吗？”年轻人迎上来，帽檐下的双眼澄澈而朝气，于途点头，朝他伸手，年轻人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是要握手，连忙回握：“您好，我叫燕破岳，燕子的燕，是团长的通讯员。” “你好。”于途简单回应。 燕破岳领着他，一路经过训练场、食堂、树林，最后登记进了行政楼，往团长办公室走去。 “听团长说过，于老师是航天设计师。”路上，燕破岳跟他搭话。于途跟在燕破岳身后，目光往下一扫就能看见被军装勾出来的腰身与臀腿。 “他还跟你说过我什么？”于途问，看了几眼后自觉收回目光，心想这小孩模样真好看。 “还说了于老师特别厉害，从小学习成绩就好，长年优秀，工作努力……”燕破岳似乎是真心在感叹崇敬之情，“今天终于见到您本人了。” 于途抿了抿嘴，似乎不太习惯他这么澎湃的仰慕，却明白小孩是好意：“你是传铭的通讯员？” “是的。” 于途知道通讯员是做什么的，于是点了点头，问：“他平时工作忙么？”这简直是废话。 “团长最近特别辛苦，前几天直接睡在办公室，天都快亮了才回去。”燕破岳目视前方，语气自然诚恳。 然而于途听着觉得有点怪，皱了皱眉，一时想不清楚哪里不对劲，便索性没再多问。 将他送到办公室之后，燕破岳倒是自觉退出去了，于途站在团长办公桌前，目光缓缓从桌面挪到嘴角带笑的人身上：“笑什么？” “我以为你会给我带点东西来。” “你又没说。”于途又想起家里那两根烂香蕉：“下次吧。” 刘传铭笑了两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让他等自己一会儿，于途便把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接着看数据。 中途燕破岳提着开水壶敲门进来，站在办公桌前给刘传铭的茶杯参水。他的身影一闯进来，便无意间打破了屋内两人默契的氛围，于途稍稍掀起眼帘，瞥了两眼。 燕破岳出去了以后，他注意到刘传铭玩味的目光，淡定问道：“怎么了？” “好看么？” “……”于途眉头松动，稍显尴尬：“看来你平时没少看。” “我可不敢。”刘传铭从容不迫，完全不入他的套：“燕破岳是Omega。” “是吗？”于途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这里的人都是Alpha……他看着不像Omega。” “你看着也不像。”刘传铭说：“早几年总有人以为我老婆是Alpha。” “噢，说不定真是呢。” “……您当我是傻子？” 于途笑了笑，没搭茬，指尖离了键盘，抱着手臂靠回沙发背。前一晚没睡够，他坐着坐着就开始犯困，眼皮子打了会儿架便闭上了，朦朦胧胧之中听到不知道哪儿来一声“草”。 于途睁开眼，发现刘传铭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办公室，而燕破岳正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头紧皱。 “伤到手了吗？” 突然听到人声的燕破岳被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着于途：“没关系，划了一下。” “过来，我看看。” “……好。”燕破岳慢慢挪过来，把手递过去。 说是皮外伤，但也不轻，血糊啦啦的手掌看得于途心惊rou跳，燕破岳听他指令从茶几底下掏出急救箱，然后看着于途给自己处理伤口。 “麻烦您了，于老师。”燕破岳盯着对方的脸，语气有些飘忽。 “纱布给我。”于途语气简练，像在管助手要某个零件。 刚好燕破岳也是训练有素，迅速把东西递了过来，快准狠。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真小。”于途笑，给他打上最后一个结，包扎完毕。 “那您多大？” “三十多吧。” 燕破岳闻言凑得近了一点，仔细看着于途的脸。于途收拾好东西，回过头和他对视：“看什么？这么好看？” “于老师很好看。”燕破岳实诚道：“您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 没戴帽子，燕破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露在外面，面容清丽秀气，看得于途竟是有些入迷，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虽然同是Omega，但也不能乱来——于途心里明白，于是赶紧收了神。 “谢谢。”处理完伤口，燕破岳站起来，看到刚才站过的地方有几大滴血，便去拿了拖把来。 他一手带伤，拿着棍子使不上劲，拖地拖得十分费力。于途看了他一会儿，正在想要不要去帮一把，办公室的门开了。 “这是怎么了？”刘传铭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地上几滴鲜红的血，微微惊讶。 “报告，”燕破岳赶紧立正，手上的纱布很显眼，“我不小心划破了手。” “哦？”刘传铭依旧觉得惊奇：“你在哪儿划破的。” 燕破岳一愣，声音变小了些许：“三号柜第二层，里面的木板有个钉子翘出来了，我想拿东西，不小心被刮到了。” 刘传铭点点头，走到桌前放下自己手里的文件，然后折回来朝燕破岳艰难抓着的拖把伸手：“我来。” “我来吧，您……” “去。”像赶小狗一样的语气，带着点玩笑和宠爱的意味，惹得于途微微侧目，刘传铭没察觉到，十分自然地：“你去文印室把我的传真取回来。” “是。”燕破岳讪讪松了手，默默看了眼团长，又默默看了眼于途，然后转身走了。 于途等他走了一会儿才问：“三号柜在哪儿？” “休息室里，有编号。”刘传铭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不阻反配合：“工具箱也在三号柜，最下面……这么好心？” “去替你解决安全隐患。”于途悠悠抛下这句，站起来伸了伸腿。 待拿了工具箱，打开第二层柜子，于途看见里面放的是午睡用的薄毯，这才一愣。 中午他们是在食堂吃的，大锅饭，做了啥就吃啥。 “昨天问你想吃什么，又随便。”刘传铭打了两碗汤过来，递给坐在对面的于途一碗，坐下说：“我还想着，让单独做点你爱吃的，我破个费。” “得了吧。”于途轻笑，吹开汤上的油面。 快要吃完的时候，惹人注目的燕破岳才出现在食堂门口，于途的目光移了过去，刘传铭瞥了他一眼，也转过身去看。 燕破岳似乎很累，脸上还残留着水汽，面色微红，他低头迅速走进食堂，直奔打饭窗口。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的通讯员？”于途问得很是轻松。 “提过来得有两个月了，你的生理假和他的老撞上，所以没见过。”刘传铭说。 “那你这两天不给他放假？” “他和你不一样，部队里Omega发情通常都不太规律。” “哦。”于途应了一声。 那头燕破岳端了铁盘，没看到这边的团长一桌，被拉去一个空位坐下，坐他旁边的人似乎和他关系很好，见他来了还伸手去搂他。 “那小子叫萧云杰，是个Alpha，”刘传铭适时向他解说道，“他们同一批入的伍，关系很铁。” “挺合适的。”于途说了这么句，收回目光。然而对面的刘传铭却还在注视那边，心不在焉回了一句：“应该吧。” 于途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在看什么？” “噢，抱歉。”刘传铭笑着转过头，一边说着一边收拾餐盘用具：“我等会儿告诉你，我们慢慢走回去。” 于途第一次听刘传铭讲这事。燕破岳是刘传铭从前一名战友的儿子，那名战友牺牲得早，于是把孩子半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兄弟，虽说燕破岳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但他时常忍不住对其表露出过多的关爱——尤其在燕破岳入伍之后。 “我把他要过来当通讯员，就是想着他以后去考军校，路会比较顺畅。”两人肩并肩，没有搂抱也没有牵手，像一对普通朋友一样走在路上，随意聊着：“这孩子聪明又努力，几乎所有成绩都能争第一。” “他想考军校吗？” 刘传铭过了几秒才答到：“大概吧。” 于途垂下眼睫，说：“你该问问他的。” “以后，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