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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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 咕嚕,啵。 嗶、嗶,嗶。 嗶—— 「资料下载完成,个体档案更新中。」 这里是,哪里? 微微的萤光透过眼皮,耳边传来机械的电子提示音与气泡的翻滚声。 我好奇地睁眼,眼前浸润绿光一片。一片玻璃之外,漆着乳胶漆的钢墙上排满闪烁灯号。我如同胎儿一般蜷缩着、漂浮在半空中,周身的绿色液体一如母亲环抱:温暖、稳定,令人心安。 我闔上双眼,想再睡过去。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发现玻璃之外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上端镶嵌着两颗金黄色的眼珠。 「哇,看过来了。」影子说了话。因为隔着液体,它的声音有些模糊。影子说:「小瞌睡虫,你干嘛列印人类?」 「吶——」画面外传来慵懒地焦急着的声音。那个声音抱怨地说:「上次睡过头,工作做不完啦。印个人类来帮忙嘛。」 「可以这样吗?」 「只要没超过预算,不是怎样都可以吗?哎呦,反正他们也不会看报销单据啦。」那个声音撒娇似地怂恿影子:「你也来印一个嘛。人家已经弄清楚要怎么做了,你只要选个喜欢的人类就好了~」 「欸?所以你喜欢这种的喔?」 「讨厌啦,你明明知道人家喜欢哪种的。」 「如果你喜欢我,干嘛选她?」 「因为,她看起来很好骗嘛——」 嗶、嗶,嗶—— 「个体档案更新完成。即将重新啟动……」 机器的提示声再度响起,打断了声音和影子的对话。同时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不由自主地昏睡过去。 明亮的白光透过眼皮,耳边传来柴火的迸裂声和沸腾的水声。 我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歪斜的原木横梁,横梁上方大概盖着简陋的芒草屋顶。我躺在凹凸不平,好像是晒乾的植物纤维填充的平台上,身上盖着一件粗糙的、应该是被褥的东西。 视线模模糊糊,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我举起手,确认前方只有空气。 ……是梦啊。难得我没梦见猫头鹰。或许,我真的太想念母舰了。 「上面有什么吗?」 就在我缅怀过往的时候,右边突然有人开口说话。被看见做白日梦丢脸的样子,我缩起双手,勉强拉着厚重的被褥遮起自己,只露出两颗眼睛。 「你是谁?」 从轮廓看来,坐在我右边的是个穿着粗布衣的年轻男人。他手里拿着褐色的植物块根正在削皮。虽然穿着粗布衣,但是男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整洁」。没错,相较于这个凌乱破旧的芒草屋,男人打扮非常细心。 尤其是他头上绑的大妈头巾(料理头巾)。 我可没看过哪个士兵做菜的时候还会记得带大妈头巾! 我因为男人良好的卫生习惯对他萌生好感,结果那个男人摆出和粗布衣完全不相称的高傲姿态,他说:「你又是谁?」 呜哇,好兇! 「啊,抱歉。谢谢你救了我,我……」 话说到一半,我停下来。不知道马顿为了将我骗入森林,说了多少谎言,又说了多少实话。我连这里是塞洛迪斯、克特文还是魔界都不清楚。抿抿嘴唇,我决定对敏感的话题避而不谈。 「除了我,你有看到另一个人吗?我们在森林里迷路,又遇到野兽,所以走散了。」 「那不是野兽。」男人切下相连成螺旋的皮,工整地摆上桌面,这才正眼望过来。「那是欧律诺墨——森林的巡守员与供养者。说真的,你是谁?」 他放下手中小刀,起身,向我逼近。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为什么会进入森林?为什么会昏倒?」 「我、我……」 因为男人连珠炮般的问题,好不容忽视的,关于和大叔决裂、马顿的背叛、凭空出现的奇蹟;关于所有难过的、不安的、困惑的思绪和情感一口气涌上来。 「我也不知道啊!」 我大吼之后,双手摀着脸喘气,手上传来乾涸的血腥味。我又想起昨晚的对话、战斗,还有梦,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我紧闭眼睛,怕再接受一个问题就会崩溃。 过了几秒,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也不知道啊。」 我缩进被褥里面蜷缩起来,将脸埋在双腿之间。虽然不敢面对男人,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没有继续追问。才刚松一口气,结果肚子发出咕嚕巨响。 ……实在是太尷尬了。 在心里羞耻尖叫,我将膝盖抱得更紧。 「只有肚子会说实话。」男人叹一口气,他说:「也罢,再等一下就吃饭了。你先躺着吧,不要勉强。」 确实我现在头痛得很厉害,闭着眼睛也有点晕晕的。我就顺着男人的话,翻身背对他侧躺下来。身后传来食材落水的扑通声,不久,rou汤的香气溢满小屋。 真的好饿。 我想昨天我应该是因为一整天没吃东西,又因为奇蹟?超回復消耗许多热量才会晕倒。想着想着,我再次睡晕过去。 意识模糊之间,有人摇动我的肩膀,并将我的上身抬起。我以为又是关于猫头鹰的恶梦,伸手挣扎,结果右手手腕被抓住。那个年轻男人在我身后说话,声音很近,震动几乎贴着我的背脊。 「不要乱动。」 睁开眼睛发现一个木碗从左边塞过来。碗缘贴到嘴唇上,我才意识男人想要餵我。 而且我就躺在他的怀里! 呜,大叔都还没有这样做过! 等等啊,我想要的是成熟稳重的大叔,不是你这种冷娇小鲜rou。 ……嘛,不管了,我好累喔。 「你来的地方,也在闹飢荒吗?」 在我耗尽力气、准备放弃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开口了,他冷漠的声音透出了一点难以察觉的关切。 「怎么说?」 「我们的孩子看起来都和你一样。」 「一样矮吗?」 从男人沉默的间隙,我似乎想像得出他翻白眼的表情。他吸了一口气,拉起我的右手。「我是说这个。」 我依着男人的提示,忍着头晕定睛细看,这才注意到,我的手腕只剩下皮包着骨头,手指也乾缩如枯柴的树枝。 这就是过度使用奇蹟?超回復的后果。 「我只是饿太久了。」 我低下头,为自己刚刚的异想感到害臊。在男人眼里,我大概是双颊深陷、面色枯黄的飢民。他的行为完全奠基于同情,一点浪漫的要素都没有。 「在森林里迷路太久吗?嗯?又不说话啊。」 不想谈论敏感的话题,我沉默不语,只是喝汤,然后我注意到男人用词隐含的意义。 「你说『也』在饥荒是什么意思?」 「等你喝完,我们再说。」 话谈到这里,男人第一次提不起他不可一世的傲气。